在沐霜城中,與江月白牽涉較多的,除了寒家,便只有林遠城的林家,其餘兩家則與他全無干系,他與林家談不上什麼恩怨,既然林家沒有傷天害理,他也在寒蘊水的請求下打算給林軒一點挫折,兩者應當能夠相抵,但林遠城這明顯不正常的關注力度,還是令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沐霜城不算排外,但外人的出現本就是件稀奇事,以沐霜城三家的頂尖戰力,放進本州其他郡城都怕是夠嗆,故而就算是扮作匪徒,也只能攔截那些本就心懷不軌的走私商人,若對方身後後臺大些,便不敢去沾惹。他不去與林家爲敵,知曉他一定實力的林遠城應當不會先發制人,只是現在這情形,他當真看不明白。
正在他思索之際,擂臺上,勝負已然揭曉。
寧折梅連連退後,直到幾乎撞進人羣之時方纔穩住身形,相比於出手時的凌厲,此時的她雙腿都在顫抖,一雙眸子灼灼盯着林軒,不甘之色溢於言表。
“妹妹,回來吧,林公子的實力,實在我們之上。”
寧秋水皺眉出聲,眼中同樣蘊着不甘,自從林軒一舉踏入靈明境,將同輩中所有人甩下之後,似她們這些同爲三家年輕一輩中頂尖人物的,沒有一個不想要超越他,今日一戰,她們姐妹倆早已籌算多時,無論如何,只要林軒上場,寧折梅便會出其不意的疾攻出手,搶佔先機,以燕回訣的速度優勢一舉抹平二者修爲間的差距。
她自認在同境之中,自己的燕回訣造詣比不上妹妹,於是將這個機會讓出,誰料到,林軒竟是比她們想象的還要強大。
林軒對着寧折梅溫和一禮,旋即目光轉向臺下,冷笑道:“到你了,上來。”
上一秒,他還是翩翩佳公子,縱然將寧折梅擊敗,出手也不急不躁,自有章法。
但此刻,他面上滿是煞氣與得意,已完全沒有遮掩對江月白的敵意,目光偶有看向南方席位,唯有在看着似乎在托腮沉思的寒蘊水時,眼中方纔閃過毫不掩飾的傾慕之意。
莫非,這就是嫉妒使人變態?
江月白如此想着,心中頗爲無奈。
他在沐霜城受到的諸多白眼,九成九都是因爲他與寒蘊水的牽扯,雖然這是寒寧天強壓上的身份,到底是有些難以擺脫,同時日後要與寒家劃清界限,也得費上一番功夫,好在,這件事寒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到時候應當不會出什麼亂子。
按他原本的想法,他還是想試試閔家的六合勁,印證一下心中的假想,只是現在林軒已經佔據主位,在場的同輩中人無一敢上去爭奪,雖是有兩個小聖比的名額,但要去與林軒戰上一場,落敗後再對上其他人,就是閔長恭與寧秋水都不敢確保穩贏。
現在林軒直接邀戰江月白,正好讓這個被寒家看重,還有膽子當街挑釁林軒的外來人員消耗一些林軒的力量,旁觀得一時,興許就能積累一時的經驗,說不定便有打倒林軒的機會。
江月白若敗,皆大歡喜。
若勝,場內沒人認爲有這種可能。
此地城中年輕俊彥雲集,靈明境只有一人。
就算是外來者,終究只
在靈通境內,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
江月白緩步踏上竹園正中,與林軒相對而立。
他的模樣並不差,算不上玉樹臨風,但也勉強稱得俊朗二字,此刻身着青衫,自有出塵之意,與傳聞中普遍認同的紈絝模樣相去甚遠。
衆家主自然不會相信所謂傳聞,先前便或多或少的對他投以關注,只是在臺下時,他無比的低調,沒有說話,也沒有太大動作,早已成了衆矢之的,也安之若素。
落在東南西北四席之間,這便是絕對的從容。
不是心理素質極好,故而對眼前的危險無動於衷,而是真的不將眼前事放在心上。
“這小子不簡單。”
寧家家主寧淮心中忖度片刻,已是對南方席位笑道:“寒老弟,你這賢婿當真一表人才,膽氣過人,卻不知是哪裏人氏?”
寒寧天大笑道:“無論他來自哪裏,寒某人點了頭,小女也喜歡,其餘的,實在不值得在意。”
言下之意,自是無可奉告。
閔家家主閔和淡淡道:“連底細都不知曉,收之爲婿,未免草率。”
寒寧天毫不在意的笑道:“我的底細,諸位也未必清楚。”
此言一出,閔和寧淮二人同時皺眉,似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往事,林遠城則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開口道:“諸位稍安勿躁,竹園小比乃是以武會友之處,可不要多起爭端。”
閔寧二人聞言,前者對着寒寧天冷哼一聲,後者對寒寧天抱歉的笑了笑,雖是兩種態度,卻都不再出言,顯然,林遠城在三大家中,有着近乎絕對的話語權。
當今的沐霜城,林家是毫無疑問的霸主,無論老牌家族閔家寧家,還是新來不久的寒家,生意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自林家掌控之中勻出來的。如今他們修行路上拼不過,生意經上也拼不過,就算再不服,也只能接受現實。
雖然心中所想各有不同,四家家主的目光,無一例外的都落在江月白身上。
也在此時,江月白深吸一口氣,對着林軒招了招手指:“進招吧。”
這個動作在林軒眼中,完全與挑釁無異,他的面色微微漲紅,旋即冷笑道:“不知好歹。”
言罷,林軒已是迅速出手,淡綠氣勁附着雙手,手掌似綠葉飄飛,直朝江月白轉下。
相比於與寧折梅對上之時,他的出手無疑更快,更狠,更加不留餘地,落在衆人眼中,已有鋪天蓋地之感。
寧折梅嬌軀一顫,面上神情已有些失魂落魄,若是先前,她還可以強行認爲林軒能夠在倉促之間攔下她的攻勢有着僥倖,現在,現實無疑已將她的自我安慰徹底摧垮。
林軒,永遠是籠罩在沐霜城年輕一輩頭頂的那座大山。
或許如上一輩,林遠城傲視沐霜城一般。
“這便是長青功嗎?”
江月白心中思索,腳步已動,東一腳西一腳,似乎雜亂無章,只在周身極小範圍內挪移,落在旁人眼中,完全沒有瀟灑飄逸之感,反而頗爲醜怪,但就是這麼混亂的一套步法,令得林公子諸般攻勢時不
時的落空,偶爾有一兩掌擦着衣服過去,也難以傷到他皮肉分毫。
此時此刻,周圍諸般目光,已都不在他感知之中。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自己,還有眼前不斷進招的林軒。
在戰鬥之中,無論對手修爲強弱,他都會全神貫注應對,此刻林軒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無不在他眼中緩慢呈現。
這是他的眼光,亦可以說是天賦,但最重要的,還是林軒的出手委實不算快,以至於能夠被他輕鬆看破,繼而快速做出應對而已。
但最重要的,還是他此刻運轉的步法。
這一套步法,與流雲手一般,在絕神崖下爲他所創。
雲遊步。
行步之時,似仙人云遊,輕靈飄渺,難覓其蹤。
此刻他將步法中的瀟灑之意盡數掩藏,施展的笨拙醜怪,似乎林軒隨意出手,都能將他擊傷,但哪怕如此,雲遊步在細微之處的調動,足以讓他在小範圍的騰挪縱橫之中馳騁自如。
不過多時,林軒已進百招,卻無一招能傷江月白分毫,而他分明可以擊實的許多掌,也彷彿打在棉花上一般,着手處輕飄飄的全無力道,令得這位沐霜城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心中焦躁起來。
落在觀戰者眼中,場面是他林軒步步緊逼江月白,後者勉力支撐,只能退避,然而實際上他卻知曉,自己根本沒能傷得了這個可惡的傢伙。
就算閔長恭與寧氏姐妹三人齊上,他也不會費這麼多時間而拿不下,這江月白,難道如此強大?
但他放眼看去,只見眼前不遠處的江月白面色蒼白下去,步法似乎也遲緩許多,顯然是靈力消耗過大所致,於是心中稍定:自己靈明境修爲所調動的靈力自是遠超對方,林家長青功的靈力流轉之道更是令他能夠長久作戰,絲毫不怕靈力衰竭,只要再過一些時間,應當就能將其擊敗。
然而,又是一炷香時間過去,江月白依舊在躲,哪怕步法凌亂到一眼就能望出破綻,偏生還是難以觸及他分毫。
彷彿,眼前這傢伙就是來這擂臺上散步,順便領教一下他的招式一般。
此時此刻,林軒心中的火焰終於被徹底點燃。
他自開始修行,進境便將其餘同輩遠遠甩下,上一輩人至三十左右方纔得以跨入的靈明境,他年不過二十,已在其中浸淫一年,此刻,怎拿不下一個靈通境的土包子?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神情微微一愣,出手也慢了片刻。
因爲一句話,已經在他的耳畔響起,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夠讓他聽個清楚。
“寒小姐請你不要再糾纏他。”
最後一個尾音剛落,林公子只覺腳下忽而失了氣力,整個人彷彿被一股巨力拉扯,踉蹌數步,好不容易纔穩住身形,只是定睛一看,此刻的自己已在竹園小比劃定的擂臺之外,四大家的家主連同城主杜如風,都是眼神複雜的看向他。
這一瞬,林軒的面色變得無比蒼白。
竹園小比規則簡單,但其中,有邊界一說。
他率先出了邊界。
這一戰,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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