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1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人生中指8

        這天是星期天,早上帶著小薇去街上購買保養品,中午便挑了一家港式料理吃了燒臘飯、蘿蔔糕、以及凍檸茶。東西簡單,口味也還算合口味。只是彼此之間都放上了隔板,座位也稍微隔開,減少染疫的風險。當然每次的實名制QR CODE掃描也是必須的,嚴格來說這是在洩漏個人隱私,但你能不做嗎?

        晚上回程的路上,剛好也是接近探病的時間。我便跟小薇說在病房外等待就好,不然還要填寫相關文件,非親屬的部分要花上許多時間做登錄詢問。到時候就沒時間探病了。一進去發現媽媽正在睡覺,而身體又開始跟之前一樣會不時地抖動並且搖頭。所以護理師又將媽媽的手固定了起來。

        「今天的狀況還好嗎? 怎麼又綁起來,而且又開始搖晃了?」

        「她昨天還精神不錯,但今天下午之後就開始疲累,一直睡睡醒醒,過程中也開始不斷的晃動。明天一早會請住院醫師過來了解看看。」

        我繼續摸摸媽媽的額頭,像上次一樣先安撫她一下,便開始塗抹乳液。希望她能夠鎮定一些。點滴的針頭也從手部換到腿上,因為原本的手肘內面已是滿目瘡痍。到底生病治療真的是有幫助嗎? 盡是折磨人的方式。

時間到了後,我便輕聲的跟媽媽報個時間,並告知隔天會再過來看她的。要好好休息。但事情總是讓人感到措手不及。隔天一到加護病房後,原本移除的氣管又再次的放回去媽媽的口中。

「醫生,我媽媽怎麼了,怎麼又把氣管放回去了?」

「她的狀況突然變得很不好,血氧也變得很低,所以只能再把呼吸器放回去讓數值穩定下來」,醫生解釋說也開了一些藥讓她可以鎮定下來,希望她能夠好好休息,但這不是一個可以長時間病人可以承擔的方式。目前只能先這樣處理避免繼續惡化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媽媽的狀況一直沒有明顯的改善,醒著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身體不自覺的晃動仍然持續會發生。只能每一次都跟媽媽安撫,希望她能夠聽得見,放鬆心情。

這天白天的探視,媽媽剛好醒著,但是看得出來精神無法集中,一下子便會睡著。媽媽揮了揮手示意要手寫板。寫了一個不漂亮的字: 凱。我一看到便趕緊說,阿凱還在康復中心那邊,沒事的。妳不要擔心他,那邊都有人看顧著。又繼續寫了下一個字: 想,並指向凱。

我知道媽媽長期以來一直對阿凱感到無力,所以也一直逃避,眼不見為淨。其實這個淨在我的認知來說,改成靜或許還更貼切。在這艱困的時刻,她想起了這位小兒子。我怎忍心再開她玩笑,只能安慰她請她不要擔心。

於是她又寫了下一個字: 哥。

「哥哥今天要上班,晚上也趕不太上醫院的時間,我晚點打電話跟他說明天看要不要早點下班,過來看看妳,好不好。」

媽媽將筆還給了我,並微微點了點頭,眉頭一皺,眼睛又閉上了。此時的精神狀態真的非常虛弱。於是我再次跟媽媽道別,並請她不要想太多,安心休養,才是最重要的。

阿凱,是一位智能障礙的弟弟,據說是小時候發了高燒不退,因此影響到腦袋的發育,5歲之後成長的非常緩慢。到了國小1年級後智力便很明顯地跟不上同年紀的小朋友了。因此國小開始便一路就讀啟智學校到高中,但由於智力不足,很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依照人類本能在選擇。很多事情必須一說在說,是非善惡的界線常常會變,基本上是依照情緒來決定。因此從小就讓人非常擔心,直到後來開始有一些暴力的行為,情緒難以控制,便將他送到精神科,並住進康復之家,來讓家庭的氣氛得到舒緩。他就像長不大的孩子,雖然無法完整的思考,但卻又不夠笨,因此照顧起來特別吃力,一刻都無法放下心來。這個決定據說是媽媽堅決要這麼做的,因為她的行動也變得緩慢,無法整天盯著他看,也不知道要怎麼為他安排生活。日子一久摩擦自然就變多了。

曾經替他找尋工作,但最後總是以太累的理由,開始裝病逃避,最後索性直接翹班,找不到路回家,便向路人借電話報警或是請爸爸去接他回家。直到今天他仍然一直問大家,工作上是否有缺人? 理由很簡單,他只是單純想要離開康復之家,回家裡做他的大少爺。疫情開始後,探視他變得非常困難,幾乎是無法見面,只能寄放東西,透過電話聊天關心他的狀況,更不要說請假外出了。因此在媽媽開刀住院前,其實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都不曾在看到本人了。電話打回家裡,媽媽也越來越抗拒與他互動。原因一樣,眼不見為靜。現在媽媽住進了醫院,可能獨處的時間變多,終於想起她那難搞的小兒子,那個曾經也是辛苦懷胎十月,曾經天真活潑的小孩子。

後來我向哥哥以及爸爸提及這段,他們沒有什麼戲劇般的反應,非常務實地說,沒辦法,疫情讓人分離真的太久了。但心中應該都像我一樣,無助但一定故作堅強。因為我們都是媽媽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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