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指9

        狀況似乎沒有好轉，每一次的探望，都再也沒有看到媽媽醒來過，躺在床上，胸腔起伏伴隨著人工呼吸器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目前的身體以及心臟的狀況，仍然沒有起色，因此排水的能力也變得很差，接下來會幫媽媽洗腎，減少身體的負擔」主治醫生眉頭皺得很緊。並表示接下來要持續觀察，開刀前提到的強心針可能必須要用上了。一支六萬元的強心針比起一支六萬元的手機，便宜多了，哪還需要思考。便向醫生表示請幫幫媽媽。

        由於設備的關係，媽媽的病床被換到相較裡面的位置。有時會聽到一位老伯伯在呻吟，想必也是相當痛苦。我持續的幫媽媽塗抹乳液，減少身體乾燥的不適。就在我要離的時候，突然斜後方的病床進駐了新的病人。

        只聽見像是可能是他姊姊大聲的斥責「就叫你不要開那麼快的車，現在躺這樣，手腳都被吊起來，有比較好嗎?」

        我偷偷的將視線移了過去，床上的病人整個被包起來，雙手被吊在眼前，左腳也被懸吊起來，看起來真的蠻慘的。不過幸運的是人還是有意識的。被罵的時候，眼睛還可以看向旁邊呢。

        護理師突然叫住我，目前健保的部分只能住到30天，超過的部分便會是要自行負擔了。我其實不太清楚這是甚麼意思，是要我去籌錢，還是要我們趕快痊癒不要再佔住床位了? 人可以好，花多少錢都是小事，所以當下的我只是敷衍地應答了一聲。

後來的兩三天，我持續地詢問住院醫生是否有起色，每次的答案都是沒有變得較好。唯獨今天護理師突然說今天媽媽有短暫的醒來一下，但後來都睡著了，但是我看媽媽的眼睛又像是剛開刀完一樣浮腫，有時候就像掉眼淚似的有水滴落了下來。

隔天早上接到住院醫生電話，詢問是否要注射強心劑? 如果OK，晚上請過來補簽名。當然同意，但是這會幫到她嗎? 醫生認為一定有幫助，不注射的話就很難說了。當天晚上過去的時候，一樣的場景，全部一如往常，爸爸還是那句話。「我們今天來看妳了，幫妳涂些乳液比較舒服，妳要趕快好起來。」

離開前，住院醫生過來跟我們說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是觀察期，各項數據顯示強心劑的效果不好。主要還是要看媽媽的心臟。早上還請待命，我們會隨時看看她的狀況，並通知你們。

「請問這意思是不會好了嗎?」

「不是，是要持續觀察能否穩定下來，目前看起來還可以。怕是有狀況到時候可能會再打一針，這會需要家屬的同意。」

我當下實在聽得很不明白，到底是有變好，還是變得更糟糕。於是再問了一次醫生。

        「目前很難說，希望是明天狀況會稍微好轉，但洗腎的部分可能還是要持續來減輕心臟的負荷。我們明天會跟你們回報的，不要擔心。」

        回到宿舍後，再想了一便醫生的話，似乎只是沒起色，但也沒有變得更差，心情稍微和緩一點後。便將手機拿去充電。早點睡覺，明天繼續去上班。沒想到大約早上六點半的時候，醫院真的打來了，表示狀況不太好，媽媽的心臟有變弱的情況，建議再打一劑強心劑。這哪能拒絕? 如果醫生你認為有效就請做吧。電話結束前，住院醫生請我們待會先過來要向我們說明。我便趕快連絡爸爸請他要先到醫院。

        到了醫院，住院醫生便先放行我們到ICU裡面看媽媽，媽媽的狀況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醫生緩緩地說，剛剛打了強心針，目前的狀況很不穩定，哪時候會有狀況都有可能。現在就看這一劑的效果如何。我們也有通知主治醫生待會他大概10點會過來看，到時候你們再進來一次。但要有心理準備或許會撐不過去，可以撐多久也是難以估計，我先帶著爸爸在外面等待。突然聞到爸爸的口氣，那是熬夜之後才會有的難聞口氣。我想他應該是都沒有睡好又早起趕來醫院。

        主治醫生來了後，其實跟剛才住院醫生講得也差不多，但這次很明白的說，要有心理準備了，建議跟其他家屬說一聲，有空就先過來看看她了。接下來的情況沒有人可以預估了。當下我趕緊打了電話給哥哥，請他先趕緊過來。隨後打電話給舅舅，但是電話沒人接，於是改撥給舅媽，請他聯絡舅舅看要不要趕緊上來看看媽媽的最後一面，說到這裡我已經開始鼻酸。

        轉身跟爸爸說我們先去樓下吃飯吧，待會還要等一下大家集合。你看要不要跟叔叔說，請他幫忙準備聯絡禮儀社。

        「三郎，你嫂子的狀況不行了，你幫我找一下禮儀社的聯絡方式。恩…，你要過來看看她沒關係呀，我請阿瑞Line住址給你。」爸爸很鎮定地和叔叔講完電話。然後我們繼續夾著素食的自助餐，結帳前才發現櫃檯邊貼了一幅觀世音的神像，我便默默的祈禱，還是抱著一絲的希望媽媽會好轉。四菜一白飯，但分量都很少，額頭旁的汗水也默默留下。

        就在將免洗盤放置回收區時，舅舅打電話來了。說他會跟阿姨一起搭高鐵過去。到時候請我去高鐵站接他們。「怎麼突然會這樣，前幾天不是說還算穩定嗎?」舅舅電話那頭沒有著急的情緒，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覆，是他要安慰我，還是我要安慰他呢?

        一位是媽媽的姐姐，一位是媽媽的弟弟。逢年過節都很疼我們這些孩子，任何吃飯出遊，總會想到我們，也會順便教訓媽媽，希望她能夠不要退步，要好好生活，保重身體健康。我很少主動聯絡他們，畢竟他們是長輩，所以總是帶有點敬畏。沒想到這次電話居然已經是如此天大的事。一方面基於人情義理通知他們。其實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希望他們能夠幫幫我們，無知又無助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