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久不見。初次見面。
{二零二三年八月十四日}
那天我結束了工作面試,我也忘了我後來做了什麼,畢竟要挖出兩週前的記憶真的很難。
我一到家打開冰箱拿了我弟的百威,因為我實在懶惰再爬五層樓梯只為了買麒麟,依照慣例,我打給了「柑子」,她是我認識了幾個月的朋友,但我們的合拍度已經到了閨蜜的程度,在我所認識的所有人之中,只有她最了解我。
那時候我還在因為「慮舒妥」的藥物過敏,還在不舒服,全身過敏到發癢。
我從來不會專心做好一件眼前的事物,一定都是同時做兩件事情以上。比方說我現在一邊打這串文字,我還在一邊跟柑子講電話一邊唱歌,屌吧!這是題外話。
總之那天我也打開交友軟體,搜尋有沒有人可以「同時」陪我聊天,就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Kai嗎?」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沒有聯絡,突然看見他的身影有點意外。
我馬上打開ins,搜尋Kai。
「欸你也在左營喔?要不要見一下?」
『???你在左營幹麻。』他不到五分鐘就回復我的訊息。
「我住這邊啊,我家在這。」明確來說我還住在台東,只是下個月大學正式開學前才會真正搬回來高雄這邊的老家。
『阿你不是住臺東嗎?』
「喔喔,那是暫時的,我五專沒畢業所以轉學大學,最近要搬回來了。」
嘿對,我五專肄業,中間還休學兩年,從資優生墮落、患重度憂鬱,又出車禍右股骨開放性骨折,整整休學兩年剛剛好。
我大概算半個臺東人吧?五歲因為家人工作的關係搬來,一半時間都在臺東度過,同時也度過不好記憶。
也不知道如何說,不過我是蠻想見見這位「朋友」的,所以我開口了:
「所以……要見一下嗎?」
我蠻害怕他會拒絕我的,不知道為什麼。
『我在高鐵站附近,朋友家。』他大概過了半小時才回我訊息。
「好,我馬上過去。」因為我一直在等待他的訊息,所以我秒讀秒回。
我沒想到時隔五年,我們還能再次見面,畢竟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平常各自忙也沒那個閑心情關心彼此,最多也只是關注對方的限時。
「誒我到了。」我打開ins敲他。
『好,你等我一下。』
好久不見的朋友,心裡很期待,但預感告訴我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可能要發生。我的直覺和預感一向很準,只要我心裡想到的或是感覺到的通常會發生。
等了五分鐘,才終於聽見他跟朋友說話的聲音。
他沒有說任何話,只點了一支菸,那是卡七。
「誒居然會在這邊遇到你,你不是在臺北怎麼跑來高雄?」我硬是打破了沈默。
『我剛從小琉球玩回來,今天借住在朋友家,隔天一早搭高鐵回北部。』也難怪他身上的皮膚從白皙變成黝黑。
「好喔。」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但我蠻喜歡這樣的,因為不用花太多力氣去思考要如何社交如何回話,那真的很累人。
看著他的臉,短短三年變了許多,從稚嫩的臉頰變成發出憔悴眼神的臉眸。可以感受到他有許多秘密一直藏著沒有說,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我知道他會告訴我的。尤其是他經歷的事情,希望不是我預感那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打破了沈默,同時我也點了一支菸。
『啊你最近還好嗎?』看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打破沉默更好的回話了。
看著眼前這位多年來一直有好感卻又不敢開口的人在我面前,實在有點彆扭。
「就……那樣啊,沒變。」
『這樣啊。』
『啊你跟那位戴先生還好嗎?』
「我們分手至少大概六年了吧?」那位戴先生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第一任。
『跟你說一件事情,你不要嚇到。』
「嗯?」是那樣的事情嗎?因為我從剛剛看他眼神一直都不對勁。
『我的右眼瞎了。』
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跟我說這件事,不過果然真的如我的直覺,
「蛤?」
『對,我瞎了。』
『記得你是讀營養學系,你們應該會修基礎醫學吧?你是知道神經斷裂是無法修復的吧?對,我的視神經斷裂了。』是沒錯,神經斷裂是無法復原的。
「難道是因為車禍?」我心裡這樣想,實際上我沒有說出來,只有心裡這麼想。
『我出車禍,撞斷了我的視神經。』
果然如我想的,因為車禍導致右眼失明。可能是我的直覺太準,也有可能是這個原因最可能發生。
「所以說為什麼會車禍?」
『我不記得了,我的記憶一直停留在我在騎車,我一直以為我在家躺在睡覺,但醒來的時候卻在急診室急救。』
我一直注視這他的右眼,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沒有說出來還真的不會有人知道他的一隻眼睛失明。
為什麼我開始感到忐忑。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沒有這樣了,照理來說我已經麻痺,不會有任何情感。但現在的我。此時此刻。
我開始著急,這到底是什麼情緒,好熟悉又好陌生,我沒有任何頭緒。
『很棒的消息吧?』是的沒錯,對我們這些爛命的人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
不知道你們會有何感受,這真的是好消息。很棒的消息。因為壞了的身體終於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他真的壞了,很棒對吧!
但為何我的淚水在眼角?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聊了多久,手機吃藥提醒的APP提醒我要吃藥了。午夜十二點。可惜我的藥現在不在身上。
『我也不確定我是自撞還是被車撞,我只記得我那時候在恍神,然後下次醒來就在醫院了。』
只見他眼神空洞,沒有靈魂,彷彿看到了我的影子。
原來從第三人稱的角度看我就是這種感覺。這樣只有軀殼沒有肉體的樣子。
*
『啊~徐先生啊,還有前任的事情,大概是造成我憂鬱症的原因吧?』因為我問了他憂鬱症的原因。
「所以你們後來還有聯絡嗎?」
『到去年六月我們還有聯絡。』我的眼神一直凝望著他。但他似乎懂我在想什麼。
『嗯。該做的也都做了。』這個我不意外。
『你知道那個藥嗎?』
「什麼藥?」
『就……』說到這邊我就懂了。
「所以是因為誰?」
『我不知道。』
這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但我感覺到胸口觸動了一下。
『可能是因為他,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位前任吧?』
他說的是那位總是瑘瑜他唱歌不好聽的前任,還有那位我倆都認識的徐先生。
我仰望天空,只為了不讓淚水滑落,如果要用富有情感的方式解釋,或許我是心疼?或許是難過我眼前這位在我心中非常有地位的摯友的遭遇吧?
為何我如此猜想,現在在這螢幕面前的我,努力回想當時的畫面。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傷慟與無助,儘管他已經麻木到沒有任何慟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