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與王策的談話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完美結束,當天晚上,王策回到房間,幾乎徹夜難眠。
哪怕江月白已經用當年的事情得到了他的信任,他也無法相信他對於幽明谷的論斷,因爲那太荒謬,太不切實際,以至於他完全明白了爲何北冥王族的那兩位姑娘會將他直截了當的趕出來,莫說在北聖域,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退一萬步說,就算這是真的,北冥王族的北寒使都親自來過此地,不可能看不出來。
江月白也只得無奈接受了這個事實,若不是從幽明石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又如何能夠將幽明谷這等擁有機緣的祕境,與那些在歷史中從未消停過的天魔扯上干係。
北冥王族的兩位姑娘不相信,剛剛願意信任他的王策不相信,現在他如果放開嗓門將自己的推斷公之於衆,收穫的只會是嘲弄與謾罵。
衆人皆醉我獨醒,有的時候還真不是滋味。
江月白倚在窗邊,望着夜空思索許久,最終做下了一個決定。
他自儲物戒中取一張已經皺皺巴巴的符紙,放在燭臺之上點燃,靜靜等候其完全爲火苗燒盡,待符紙化作飛灰消散之後,他思索片刻,又取出一張開始燒,直到燒完七張,面上神情方纔放鬆了些。
他能夠在西聖域有條理的完成走向小聖比會場的一條路,很大程度上靠的是文星耀的指引,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他長期呆在青梧學宮的藏書閣中,他想要聯繫對方,只能通過一些對方留下的手段。
因爲青梧學宮周圍那嚴密到令人蛋疼的法術禁制,文星耀想要主動聯繫他相對比較容易,而他要反過來聯繫對方則很難,出發之前,文星耀就給了他那麼些能夠聯繫他的靈符,這種靈符的符意必須十分輕柔,纔不會被輕易察覺,可如果太過輕柔,反而會導致信息傳達不到,文星耀沒有與青梧學宮歷代先賢的智慧結晶幹上一場的志向,於是根本沒有做好其中的平衡,將隱蔽性放到了第一位,雖是爲了穩妥而進行的權宜之法,對於江月白這毫無術法天賦的武聖傳人來說,卻幾乎是橫亙在面前的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於是真實的情況是,他焚符聯繫文星耀,往往焚上好幾次才能勉強與文星耀搭上線,而且這貨長期在藏書閣中專心看書,並不會過多關注外界,偶爾傳到的一兩次也極易被其忽略。先前爲了拿到隔絕感知的那道符陣,他幾乎耗盡了儲物戒中的靈符,聯繫了一個多月才終於收到回信,這一次再求助於文星耀,他能不能看見是一回事,能不能及時作出回應更是另一回事,哪怕他一次性將剩下的七張符全部燒盡,都不能抱有太大期望。
在這樣的情況下,文星耀能夠幫他的實在有限,可給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好友提些合理的請求,他的心裏也能踏實一些,若是沒有回應,他該幹嘛還是幹嘛,若有回應,此次探索幽明谷也好多添一層保障。
如今既已經尋得幽明石的發源之地
,又與原本就打算尋訪的王策見過了面,除了無法進入北冥雪域,與那位應當真正觸及過當年真相的北冥直北冥長老接觸一二,他在北聖域要做的事情都已做的差不多了。
至於幽明谷內部究竟是社麼情況,待他親自前往一探,應當便能知曉。
……
北聖域的氣候從來以寒冷爲主,尤其是在入冬之後,哪怕北冥雪域之外的大片區域不會降雪,凜冽的寒風也會將徹骨冰寒帶到聖域中的每一個角落。寒冬臘月間,便是躲藏在山中的安寧鎮也不能倖免。
時間流逝間,原本大小衝突不斷的安寧鎮卻真正的獲得了安寧,那些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嘗試着取得一塊幽明石的投機分子紛紛偃旗息鼓,持有幽明石的人們也沒有繼續留在探明樓內數星星,晨光未破曉時,整個安寧鎮的人便走了大半,幾乎帶走了城裏的所有生機,只是短短一個時辰,這座安寧鎮便幾乎恢復到了還是安寧村時的稀少人煙。
而那些人幾乎都匯聚在一個妖獸巢穴之前,一個個瞪大眼珠盯着眼前黑黢黢的洞口,猶如餓極了的雛鳥,眼巴巴的盼着食物的到來。
對於修行者來說,能夠提升修爲的機緣便是最美味的食物,安寧鎮的絕大部分人正是因此聚集。
此刻匯聚在妖獸巢穴前的足足有幾百號人,其中九十餘人站在洞穴最前,留給後方衆人許多值得豔羨的背影。
他們都是幽明石的持有者。
其中有的是千里迢迢趕來,並在安寧鎮中很好的護住了屬於自己的幽明石的,有在安寧鎮中蟄伏許久,終於遇到一個好糊弄的傻逼,或動武或用計取得對方身上的幽明石,而且沒有被對方奪回甚至打死的,還有割肉般的以豐厚報酬換得幽明石的……無論取得幽明石的手段如何,此次幽明谷開啓,只有他們有資格進入其中,試着攫取其中的美好機緣。
而其中最受矚目的,無疑是那位袁家的聖子,以及北冥家的兩位姑娘。
幽明石並不是什麼大白菜,甚至沒人確切知曉它的產生方式,不少人拼盡一切只爲獲得其中一顆,可對於這兩個大家族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就像現在,袁人鳳輕搖摺扇,身邊六名護衛周身散發着森冷氣息,如衆星捧月般將他圍簇着,更顯得他風姿綽約,氣度不凡,顯然便是要以人數優勢進入幽明谷尋寶。
相比之下,北冥家的排場要小上許多,兩位姑娘此刻都是一身純白雪衣,幾縷輕紗如飄渺流雲般籠在身上,雖未有更多裝飾,卻已將二人身上的空靈氣質展現的淋漓盡致,如集天地造化於一身的並蒂雙蓮,令人一見便難以移開目光。
不少人小意而貪婪的欣賞這份美麗,卻又不敢真正直視她們,整個北聖域都知道,有資格身着輕紗雪衣的,絕不是那些爲了美麗可以傾盡一切的富家大小姐,只有北冥王族中人,而褻瀆王族的罪名,沒人承受得起。
先前因爲袁人鳳的風波,她們
雙方的身份全都暴露得一塌糊塗,事到如今,她們已不打算隱藏什麼,北冥王族身份直接擺出,省得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先前發生的諸多事情,以及北冥氏兩位姑娘如此鄭重的姿態,都印證着他們雙方的關係其實並不怎麼好,作爲北聖域中的普通修行者,大多數取得幽明石的人都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要離這兩方遠一點。
袁人鳳可是可以爲了一個普通的小房間下殺手的,北冥家的兩位或許下手會輕些,也絕不是隻有外表的花瓶。
一不小心招惹到了哪一家,他們都擔待不起,此刻也不敢真的對他們投以太多注意,繼而被他們記住。
於是人們的目光,大都聚集在今次幽明谷開啓之前,第三矚目的那兩個傢伙身上。
江月白,王策。
這兩個原本完全不搭干係的人,因爲與袁人鳳的那場衝突,而被衆人歸類在一處,對於這兩人,人們自然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目光,如果不是這邊人多眼雜,他們甚至可以放肆大笑,肆意嘲弄這二人。
江月白,堪稱是幽明谷開啓之前最大的那個笑話,先不知天高地厚的與袁人鳳衝突,靠着北冥家小姐的垂憐才得以倖免,後又不知廉恥的跑到人家姑娘房前敲門,試圖玷污兩位仙子般的姑娘的清譽,在圍觀羣衆眼中,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沒看現在袁人鳳看向他的目光早已透着明顯的殺意,而北冥家的那位虹小姐更是不願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
真正不在意這些言論的,只有在江月白身邊的王策,此時的他依舊耷拉着雙肩,隨意的將鐵槍架在身後,不過哪個人表現得稍微放肆一些,他便稍稍轉身,槍頭若有若無的朝着那處偏移些許,當即嚇得那人趕緊收斂一些,由此,纔沒有滿天飛的嘲諷謾罵之言。
作爲江月白身邊的臨時帶槍侍衛,他的工作十分合格,用他的話說,既然是一路人,他就不能讓他被這些能力不強,話語賊多,只會瞎嗶嗶的人看輕了。
江月白默許了王策的行爲,此時的他,思緒還在即將開啓的幽明谷中。
幽明石在震動,或許不出一個時辰,他們面前的這無形禁制便會解除,而在他等待的這許多日裏,文星耀還是不出所料的沒有回信,不知是太過專心完全沒有注意到符意,還是七道連續的符意太過顯眼,直接被青梧學宮的外部陣法劫了。
文星耀沒法靠,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對於這一次的幽明谷之行,他可是躊躇滿志,蓄勢待發,唯一有些可惜的,只有那名爲廖天瓊的老人不曾出現在持有幽明石的隊列之間。
而他並沒有注意到,在衆人的最前方,北冥虹的目光早已難以察覺的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其中意味難明。
未幾,她已用神念傳音,話語中滿是抱怨。
“小姐,他的話語那般荒謬,我們真的要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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