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武神訣的修行道路已與天下正統的靈力修行截然不同,而發源於靈魂的神念力量,同樣是一條不同於靈力修行的修行大道,只是神念之修更多的注重精神上的力量,且因爲源自天地的靈力可以有效抵禦發源靈魂的神念攻勢,其與靈力修行之道分屬主輔,大都數時候都是錦上添花,而非另起爐竈,單純的魂修甚至會因爲身體比術修還要孱弱,加之修行神念忽視肉身鍛鍊,不慎摔一跤去世的都有不少。
但神念最強大的地方,在於那種極難預判,且直衝靈魂的隱蔽攻勢,縱然要面對對方護體靈力以及本身神唸的雙重阻攔,只要能夠讓對手的心神受到干擾,或許便能左右一場戰鬥的結局,更不要提真正強大的魂修強者,甚至足以憑藉神念生生將對方的魂魄捏碎,徹底的形魂俱滅。
眼下對着江月白施展神唸的這名袁家魂修,自然還不到那般登峯造極的境界,但對抗仙境之下的修行者們,應當不成問題。
袁人鳳的護衛們都不會是庸人,如今進入幽明谷的護衛更是在這處祕境限制之下,用以對付他的最佳陣容,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袁人鳳在進入幽明谷前,對他每一項在以往戰鬥表露出來的特點做好諸般部署,其中最爲重要的,絕非那要如毒蛇一般給他添一道毒的杜成,而是這神念雄渾的魂修強者。
因爲他在小聖比的擂臺之上,唯一一次被真正壓制,對手是一名魂修。
而現在,他已經能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從這一點看,對方的神念堪稱霸道,而幾乎是他感受到這種恐懼的一瞬間,那磅礴的神念已直直轟入他識海之中,彷彿一雙無形巨手即將扼住他的靈魂,試圖將其撕扯直至毀滅。
膝蓋中了一箭,背後中了一刀,乃至牙縫中添了根菜,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人們都會選擇在保全其周邊的情況下,將那隱患小心翼翼的拔除,但這突如其來湧入體內的神念不一樣,宛如一柄尖刀直取靈魂,顯然因爲他超乎預想的行動速度以及兩名術修的喫癟,這位隱藏許久的魂修再不敢留手半分,生怕因爲自己的一點失誤,導致毒公子血濺一方。
杜成雖邪道出身,手段陰損,但這些都只會展露在敵人之前,袁家護衛之間大都關係融洽,尤其是他們這幫子護衛袁人鳳的,更需要齊心協力偶有針鋒相對,絕無生死相搏,江月白上次與王策一同傷了他們三名同伴,這一次袁人鳳下令讓他們下重手,便是要他們替同僚報仇的意思。而對方不是仙人,展露出的修爲境界卻是假到不會有人相信的靈通境,這一戰若未竟全功,莫說他們的前途將遭受重大打擊,心中也會留下一定的陰影。
那名魂修已經準備好了強行衝破其護體靈力的準備,然而神念入體,他卻驚訝發現,江月白體內的靈力孱弱的不像話,完完全全就是靈通境的水平,根本無法阻攔他的神念,於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衝入了識海之中,只差一步,就可給予他的靈魂重創。
的確很順利,但,太順利了。
魂修微蹙起眉,但也沒有細想,神念分化而出,在其識海之中肆意衝撞,
一時將其中攪得天翻地覆。
他不覺得這會是一個陷阱。
一個靈力不強,不修神唸的修行者,哪怕體內再古怪,也沒有辦法阻止他這無形的神念攻勢,只要將江月白思緒完全攪亂,令其再無法保持速度,這一戰,便大局已定。
……
江月白的身體猛一踉蹌,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下去,猛地一咬舌尖,穩住身形,武神訣的血氣爆發而出,纔沒有直接被柔風摁入泥沼。
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
不是在神念侵體之時,他沒有做出實際上的反抗,任由神念侵入識海,而是在無意識之間,他依然下意識引動了經脈之中的靈力。
在修行武神訣之前,他也曾經通脈,而他並沒有寒蘊水那樣的理由放下靈力修行,直到晉入無相境之前,他都在武神訣與靈力之間徘徊。
他體內剩下的靈力,嚴格來說都是他的本源靈力,從出生開始便存在於丹田氣海之中,並在通脈後流轉周身,然而就是這些本源靈力以卵擊石的反抗,直接引發了他體內的動盪。
這是他的無相境不圓滿的表現,真正的武神訣之無相,絕不會任由與天地溝通的靈力繼續留存體內。
“好險。”
安然度過危機,江月白心中暗鬆一口氣,同時一身血氣翻湧,屬於武神訣的力量在體內爆發開來。
無相境不圓滿,並不代表他如今就不是無相境。
今日他會直接挑釁袁家的六名護衛,並非一時之意氣,相比於給袁人鳳一次有力的回擊,他更想試一試屬於無相境的真正力量。
以往的他想要對付一名靈玄境,多半需要憑藉酒勁衝關爆發一身血氣,但現在,他能清晰感受到,若自己此刻以正常姿態對上朝雲峯的幾位峯主,絕對能夠從容碾壓任何一人,只是當初令他左支右絀的三星月陣,若不通其中竅要,應當還是無法輕易脫身。
突破並鞏固無相境後,他迫切的想要試一試無相境的力量,但現在他身處北聖域,一直低調行事,偶爾遇上的雷火堡衆人,也只是一羣境界實力不過關的嘍囉,根本不需要真正爆發武神訣就能翻手鎮壓,唯一一次有些真切感受的,只有與袁人鳳那三名護衛的交鋒,只是被王策那麼一打斷,他終究沒能試出自己現在的真正實力。
現在有六塊磨刀石擺在他的眼前,而且武術魂三修皆備,他如何能不酣暢淋漓的鬥上一場?
身形騰挪間,江月白忍住眉心刺痛,目光投向山林中的某個角落。
他已鎖定了對方位置,身爲魂修,對方與他保持着相當的距離,可謂謹慎小心到了極點,可惜,他從來不是什麼能夠以常理忖度的修行者。
“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力量。”
江月白低聲對自己說道,隨着體內血氣翻湧,他體內的那片小天地驟然放大,將自身識海籠罩在內。
神念無形,他這一方武神訣的小天地同樣無形,唯有修行之人能夠窺見其中風貌。
他要它在識海,它便能出現在識海,他要它存在
于丹田氣海,丹田氣海便是一方天地。
這是隻屬於他的小天地,由武神訣血氣蘊養而成,足以將體內任何一處脆弱臟腑變成匯聚武神訣精華的堅城堡壘。
在踏入無相境之後,他每日都會耗費不少心神以血氣蘊養這方無形卻有質的小天地,金身無漏之處,無一不是它之去處,甚至可以說,金身無漏的強度,決定了這方小天地的強度。
江月白很慶幸,自己一直沒有放鬆過對武神訣的修煉,如今身處無相境中,才能更加深刻的體會到根基之重要。
而現在,正是這方小天地真正展現自己威能之時!
“禁!”
江月白於心中低聲喝道。
來自武神訣的洶湧力量傾刻將識海吞沒,宛如驚天浪濤吞噬一切,所經之處卻沒有大片混亂,反而直接將整片識海的動盪完全鎮壓。
這是他的識海,是他靈魂與精神之所在,豈容外物放肆?
一瞬之間,那名先前暗鬆口氣的魂修護衛,面色驟然大變。
他的神念如利刃般刺入江月白的識海,然而現在,卻好像是江月白的識海將他的神念牢牢禁錮在內,任憑他如何扭轉神念法門,竟連抽回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驚駭之間,他險些亂了方寸,他修念二十餘年,似這般彷彿被人直接困鎖神唸的,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已不知道作何反應。
於是江月白替他做了決定。
“破!”
心中低語間,來自武神訣的磅礴力量轟然壓下,將那刺入識海的神念生生碾壓破碎。
“這……這是什麼!”
魂修護衛心中驚呼,還未等他有機會作出反應,一股強橫反噬已直撞回他識海,瞬間令他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魂修神念被毀導致的神魂傷勢,素來極難痊癒,哪怕江月白稍稍留了一手,以他現在的狀態,不在牀上躺個把月,絕對無法下地走動。
兩名術修感知敏銳,已知魂修突然重傷暈死,不禁駭然失色,但最應該害怕的,還是已無趨避空間的杜成。
江月白已至他身前,毫無凝滯,一氣呵成。
在他瞳孔微縮之際,江月白毫不客氣的一擊出雲式,已重重擊在他胸口。
軟鞭守勢在江月白的速度與力量之前,不過自欺欺人的障眼法而已。
杜成如斷線風箏般飛出,重重砸在數十米外,掙扎起身之時,一口鮮血已染紅身前地面,旋即坐倒,再沒有起身的力氣。
但他還在笑,笑容在蒼白之中,更有着一分得意。
他胸前的衣衫已經破碎,露出其中藏匿的軟甲。
江月白站定原地,望着自己左掌,冷冷一笑。
那裏有着一處皮肉破開,其中似有暗綠之色潛藏,那些蛇鱗般的刮刺上塗抹的毒藥縱無法真正侵入血肉,到底在他身上留了些毒。
這個一身都是毒的傢伙,果然還有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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