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妙事譚【第一卷】之十、亡靈不眠（三）

　　既然盲眼神鼠小芸開了尊口，願意測字，那便可以寫字了。

　　準備測字以問事，有個流程，就是：

1. 繳納測字費用。(顧狼院之前是給零食，但今天小芸跟有禿頭風險的顧狼院，要了他的頭髮)
   
2. 測字前，問事者必須先在腦海中想好待問的問題。
   
3. 想好問題，就需決定要測何字。通常是自己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文字。若思緒難定，有太多候選的文字，就選一個比較有感覺的那個文字。選定文字後，便可告知神巫。
   
4. 神巫會釋字，解釋這個字是如何跟所問之事相關，並解析。

　　顧狼院有先想問題，就是「阿榴的蹤跡在哪裡」。下一步，就是構思想要給神巫測的文字。顧狼院因剛才小芸的二十根頭毛「貢禮」而耿耿於懷，因此想到了「髮」字。

　　看似胡鬧，但這樣就可以告知小芸了。

　　但告知神巫小芸的方法，不能用「說」的。

　　神巫小芸跟其他測字的卜卦者不同。坊間有的卜卦者從文字拆解即可為了問事者解答疑問。

　　但小芸是「目盲」鼴鼠，且天賦優秀，從小時候就從物體形狀、走向，測得生命之萬事萬物，生活無礙。

　　所以測字神巫小芸，是個學識淵博的「文盲」，識不得半點人類文字。

　　文字需「寫」出來，小芸才能幫忙從形狀走向，以字形占卜。

　　要寫出文字，此處無筆。

　　只能用顧狼院的手指或手指甲，附上靈力，在神巫小芸的手掌蹼上留下文字。（幸好，顧狼院現在是人形，指甲磨平過，不會割傷小芸的小手手。）

　　顧狼院用指甲輕輕放出靈力，以指甲代筆，輕柔但快速地留下文字。

　　暗藍色的靈力在小芸的小小蹼上留下了些微閃爍的「髮」字。（如左圖）

 　　很奇怪的流程吧？毫無邏輯可言吧？可神巫小芸就是那麼厲害，能從這意義不明且有夠簡單的儀式中寫出的文字形狀中，「測」出問事者想要的答案。

　　「阿狼，吾關此字形，猶若命運纏結之力，汝是否穿越時空。」小芸雖然不會人類文字，講話卻是文謅謅的，像是個古代文人。 

　　「是的，小芸神準啊！」顧狼院連連同意。

　　而神巫小芸繼續摸著自己蹼上的靈力所留下的痕跡，說：「觀形，有三長雙峰，恰似雙翼長尾一喙，此番有真情。」

 　　「真情假意的『真情』？」愛雯忍不住插嘴。

　　「真禽，乃四象或稱四靈唯一的聖鳥，人稱『朱雀』。」鼴鼠神巫小芸揮揮手，很不耐煩，並問：「阿狼，此番行程有朱雀否？」

 　　顧狼院想想失散的台灣朱雀朱向杉，便說：「確實有，但剛才爆炸後分散了。」

　　「爆炸啊……」，作為盲眼神巫、測字妙鼠的小芸沉吟道，「難怪此形四分五裂，狀似散落各處之效果線。看來汝欲查的『阿榴』，其線索亦隨爆炸而失吧？」

　　「英明啊，神巫大人。」愛雯稱讚。

　　明明作為鼴鼠的測字神巫小芸天生目盲，但她卻有立體嗅覺，強烈且猶如「視線」。愛雯再次講話後，顧狼院發現小芸不尋常地刻意轉向，將她的鼻頭對準愛雯，那「視線」十分凌厲。

　　怎麼回事？

　　懷疑在顧狼院心中增長時，鼴鼠小芸又開口了，宛若無事，「阿狼，汝查之果精阿榴，及與汝失散之朱雀，應當在同處。」

　　「DJ阿榴跟朱向杉？剛才我跟那隻台灣朱雀是在火星區縈惑路分開的……所以要回營惑路？」顧狼院喃喃自語，開始計算。正好，血肉計程車被顧家小樹枝定在原地，待會就請那計程車載他們回到縈惑街就好……

　　「錯極！阿狼汝思路有誤。」小芸否決了顧狼院的猜測，並說出她的測字結果：「果精阿榴及朱雀這兩者，共在亡靈區。」

　　是很奇怪，顧狼院的狼腦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但除了位置不對勁。小芸的問題回答，好像也不精準？似乎少了一個問題？

　　「小芸大人，所以剛才我接到的不明來電呢？這跟阿榴他們的關聯是什麼？」顧狼院滿滿疑惑。

 　　剛才受到女巫巷而訊號不清的來電，到底是什麼？

　　以同一回事的邏輯來說，不明致電者也在亡靈區，莫非真是愛雯所說的「桂來電」？

　　「汝接到的訊息為何，可否記得？」小芸開口。　　

　　顧狼院......不記得。

　　剛才那一串不明來電，聲音受魔法立場干擾，完全聽不懂啊！

　　但愛雯一字不漏地背出：「括翅初夏善，殼咖燃油菜薙體，萊燃油漆刑巧狂此初帛戶卿巧捫包欽恰際裏，果盆偷曬狂廷居毒叉些。」

　　看到顧狼院目瞪口呆的蠢樣，愛雯很是得意，笑說：「我畢竟是果神祕書，記憶力正常。你這個金魚腦的狗人偵探當然無法理解。」

  　　小芸向顧狼院輕輕問了句，「阿狼，在汝印象中可對？」

　　「應該吧……」顧狼院有些不確定。這串聲音聽起來很像，但畢竟毫無意義，在他的記憶中毫無印象。

　　小芸再度摸摸她鼴鼠蹼上的文字，肯定答道：「正如汝帶來之芒果精所言。」

 　　沒錯，芒果精愛雯是很強啦。她記憶力很好，像是吃了記憶吐司的葉大雄，或像是某韓劇裡得了超憶症的主播，一百分，很棒，可以了吧？

　　不對啊！這麼一來一往間，還是沒有為顧狼院他們解釋這段來電到底怎麼回事啊！

　　「小芸，所以這是誰打來的？他講了什麼？」顧狼院再次詢問。

　　小芸笑說：「簡單，此事無需測字，恰如芒果精所言，也恰與汝問之事相符。」

　　「我記住了對話，卻絲毫不明白意思，神巫大人，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愛雯問，帶了些驚訝。

　　小芸的立體嗅覺所強化的「眼神」再度緊盯著愛雯，過了片刻，才說：「既然汝等不解，吾就為汝等翻譯此段言語吧。」

　　於是，測字神巫盲眼鼴鼠小芸緩緩唸出：

　　「我是朱向杉，跟阿榴在一起，還有精靈、小王子、姑婆芋精、咬人貓精，我們都在亡靈區屠殺街。」

　　什麼！ 

　　難怪神巫會說問阿榴位置，或電話內容，此兩件事都是同件事了。

　　顧狼院感到振奮。而一直對顧狼院擺著臭臉的芒果精，也終於綻開笑顏。 

　　「總算有好消息了。那就趕快去屠殺街吧。」愛雯笑著說。 

　　顧狼院三跪九叩向盲眼測字神巫小芸道謝（但其實鼴鼠也看不到顧狼院在做甚麼），跪拜完後，顧狼院真摯地說：「小芸，謝謝妳！我們先去查案了！」　　

　　「慢！」小芸喊道。

　　芒果精愛雯已踩出好幾步，硬是煞車，結果咕溜溜地向前滾去。顧狼院則還沒出發。

　　鼴鼠小芸則躍起，將手中之物交給顧狼院。快速說道：「給汝一錦囊，以汝髮所化。切記，至屠殺街方可開啟，且只能是汝自己看！」

　　顧狼院有些疑惑，但還是接過自己剛才拔的40根頭髮編織成的小巧錦囊。

　　小芸再度叮囑：「阿狼，此事需對芒果精緘言！汝至屠殺街時，莫忘錦囊！切記，切記，切記！現在先帶著芒果精，快去吧！」

　　接過錦囊的顧狼院，一把抄起在地上咕溜溜滾動芒果精愛雯，一路跑出女巫巷。

　　一出女巫巷，踏上亡靈區的主要道路「冥路」，魔法立場（不是錯字，女巫巷的魔法有意識存在，他們的立場就是若無女巫巷簽證，就不接受女巫巷之外的魔法、科技）就消失了。

　　顧狼院爆掉的芥子空間自是無法恢復。

　　但愛雯腳上的魔法鞋只是魔法消散。

　　一離開女巫巷，愛雯腳上的魔法鞋便從恨天低變回恨天高，鋒利的高跟鞋腳戳穿了顧狼院的腳掌。

 　　這一戳，讓顧狼院痛哼了一聲。　　

　　顧狼院先拔起高跟鞋，讓愛雯向前走了幾步。再嘶吼一聲，由人再度化狼，變成狼人形態以療傷。

　　在變化途中，原本固定塑膠袋在身上遮掩重要部位的膠帶，在人轉狼的體態變化下，開始剝落。

　　變形的痛苦已習以為常，加上膠帶扯掉狼毛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顧狼院還能思考。

　　剛才，小芸特別偷偷跟顧狼院說話，特別交代對秘書愛雯緘言。這代表著「愛雯」有鬼吧？

　　其實剛才愛雯出現在警局真的很奇怪。

　　這個時間點的「愛雯」應該是在黑暗公司外頭，跟二秘書桔哇哇一起徒勞地等待穿越前的顧狼院下班吧？

　　但小芸的種種指示，都讓顧狼院明白，此刻，不能揭穿這個「愛雯」的虛假面目。 

　　於是變身完畢後，顧狼院帶著愛雯一起前進，一狼一果，一路跑回冥路上的阿斗巷口。

　　這個「愛雯」雖然知道許多事情，但顯然不是顧狼院找時光伯爵穿越前遇到的那個秘書愛雯。那個愛雯可是看來一無所知，且留在貓尾酒館。

　　要讓她卸下心防，恐怕關鍵就在於小芸留在錦囊之中的妙計了。

　　阿斗巷口，血肉計程車依然停在原地，沒有跑走。

　　或許是因為顧家小樹枝作為顧狼院可以定位的類GPS正正地插在後座椅墊上，讓血肉計程車自知逃跑無望。

　　不過，這血肉計程車，用車前燈之眼「看」到顧狼院跟「愛雯」歸來了，便又開始抽抽噎噎地假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說：「好痛！那個樹枝戳得我好痛，感覺永遠都無法再癒合了，嗚嗚嗚嗚，好不舒服啊。」

　　愛雯肉眼可見地遲疑住，一動也不動。

　　這情況的確不對勁。

　　若是真的芒果精秘書愛雯，理應不會受血肉計程車的哭嚎影響。

　　顧狼院率先打開了副駕駛座旁的車門，愛雯也才恢復動作，跟著打開後座車門。

　　看到愛雯後座車門後，顧狼院坐到副駕駛座，向後一探，反手拔起原本插在後座椅子上的顧家小樹枝。但此刻不宜對這個「愛雯」發難。

　　「去屠殺街！」

　　顧狼院說，慢條斯理地將顧家靈物小樹枝輕輕敲打血肉計程車的透明玻璃窗。

　　但通體血肉的計程車，它的玻璃又豈是玻璃呢？

　　那是，它的第二雙虹膜與雙眼。

　　於是，被輕敲了幾下的血肉計程車不再嚎哭。也馬上讓駕駛座上的骷髏喀喀喀地開口回答：「好，為您導航屠殺街。」

　　血肉計程車再度發動引擎，從排氣管噴出滿滿的不可名狀之黑，準備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