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夢與想

　　兩房一廳一衛一廚房，兩人住還算有餘的公寓內，陣陣油煙味自廚房方向傳來，只是入鼻味道略微奇怪，沒有食材芬芳或是熱炒爆香，反倒帶股焦臭氣息。

　　「恩子恩子！做好了，快來幫忙端菜。」

　　被呼喚聲叫來的恩子，看見洛洛因為忙碌而顯得滿面紅光和汗水涔涔，還有那一雙油油膩膩的雙手，原本等太久有點餓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裡。

　　在兩人合力之下，三菜一湯很快上桌，不過除了電鍋煮出來的白飯和冷凍湯包加熱解凍的熱湯以外，恩子覺得那三道菜她都認不太得是什麼。

　　幫自己和正在洗手並收拾的洛洛裝好飯，當那位大廚帶著一臉興奮神情坐在桌邊時，恩子望向眼前焦黑神秘物質，決定還是試著旁敲側擊詢問。

　　「洛洛，認識這麼久，我都還不知道妳會煮飯，妳以前在家......也會自己動手做料理來吃？」

　　洛洛可愛小臉上全是充份辛苦後的紅潮，見到一桌子上全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後神情顯得十分滿足。

　　「對呀，妳也知道我父母每天早出晚歸，不自己做點什麼早就餓死了，是後來跟妳一起拍攝影片後有點閒錢才開始叫外賣，不然那吃得起呀。」

　　邊說，洛洛邊伸手夾起一道色澤奇特的炒蛋，配上熱騰騰白飯就是大口吃下去，大快朵頤的看起來像是吃著什麼人間美食，一口接一口沒有停下來。

　　見好友這麼信誓旦旦神情，再加上多年來也沒有聽聞她家發生食物中毒事件，恩子吞了口口水，終於鼓起勇氣伸手夾起一道看起來像是泥水攪在一起的似肉物體。

　　恩子學好友一樣先放在碗裡，可是當似肉物體一碰到白飯就迅速將其迅速也染上奇異顏色，這讓她看了有點心驚膽跳，不過實在是有點餓，最後還是眼睛一閉大口吃下！

　　「噗！」的一聲！

　　隨後就是不斷咳嗽，恩子的眼淚、鼻涕噴得停不下來。

　　那坨似肉物體味道太強烈！

　　酸、苦、辣、油、腥、嗆，明明是一道菜卻能保持多種味道獨立且鮮明，而且還互相不會蓋過，在吃下的霎那爆發開來，瞬間衝破她的味覺極限！

　　恩子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去看一下醫生。

　　剛剛吃的不是食物，應該是人生的跑馬燈。

　　「唉，恩子，妳這樣很浪費知道嗎？想吃的話還有很多，不用吃得這麼急，真的很餓的話我還可以再多煮一點。」拿衛生紙擦了擦桌面，洛洛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樣子。

　　接過衛生紙小聲道謝，為了生命著想，恩子仔細思考後，決定還是弱弱的開口道：「洛洛，其實......其實妳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煮飯很累吧？以後我們還是叫外賣就可以了，」

　　思子滿心期待，但得到的是洛洛無情回覆。

　　「不行，這陣子要避避風頭！」

　　「不拍片、不直播、不賣東西、不接廣告和代言，我們可以說現在等於是零收入，而且我估計一直到公投結束，甚至是在那之後也都有可能受到拉蜜塔事情的影響，還是節省一點的好。」

　　「我們之前不是也參與發表聯合聲明了嗎？」恩子試著提醒。

　　說到這個，洛洛的臉色立刻就沉下來，連飯都覺得不香，她搖搖頭，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注意後台統計和網友評論，現在的風向......對我們不太好。」

　　那方面事情向來由洛洛負責，恩子聞言也不由得皺起眉頭，道：「怎麼會？大史與若滴的頻道我看就很熱鬧，這幾天還有上新聞，說是重新奪回流量第一寶座，甚至連AI都比不上呀。」

　　這些消息洛洛自然也有注意到，她將碗放下，神色十分複雜。

　　「恩子，我們的頻道性質與他們不一樣，而且我有稍微看過大史與若滴最近的發布內容，那個......估且算是炎上商法吧，所以才能一直維持住高人氣高熱度。」

　　不比好友一言難盡的臉色，恩子倒是興致勃勃的問道：「不然我們向前輩學習一下？或許這樣就可以不用躲起來還要被罵，甚至能夠重新凝聚人氣再度發片走上正軌也不一定。」

　　「恩子，妳知道我不喜歡那種作法。」

　　重新拿起碗吃著，洛洛低聲回絕提案。

　　聞言，恩子心裡滿是無奈，她當然贊同好友的想法，甚至自己本身也不太喜歡，只是有些時候現實會將人逼到不得不改變想法。

　　挺起身正坐，恩子也不再開玩笑，而是相當認真的道：「洛洛，如果想要在這個行業中生存下去，有時候就必須做出一些適當改變，現在既然已經有前輩為我們指引出成功方向，為什麼不讓自己輕鬆一點的去嘗試看看呢？」

　　「這跟我們當初的夢想不一樣，也跟我們當初想做的事情不一樣。」洛洛依然低頭悶聲回答，小臉就像要埋進飯碗裡一樣。

　　「洛洛！夢想是我們學生時代的夢想，是十年前的夢想，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我們也應該順應潮流做出變化，不與時俱進是會被社會淘汰的！」

　　沉默，只有吃飯帶來的碗筷碰撞聲音。

　　好一會，洛洛仍是沒有抬起頭，低聲的道：「改變，就像妳想去跟市政府官員見面一樣的改變嗎？」

　　「洛洛！」

　　這一次，恩子的聲音提高很多，她有點生氣了！

　　「我已經答應過妳不會跟對方見面，為什麼還要提這件事情！」

　　「而且不就是因為這樣，我們還要腆著臉千拜託萬拜託聯盟的大家，這才好不容易可以擠進那份共同發表聲明，難道妳沒看見被排擠的三人組下場嗎！？」

　　「而且，現在在說的事情關係到我們頻道生存問題，關係到我們的未來！就像妳剛剛自己說的一樣，我們現在處在一個很危險的處境呀！觀眾都是喜新厭舊，一段時間沒有露臉，難道妳覺得我們還有能力從零開始嗎？」

　　「我們是人，沒有那麼多十年！」

　　一陣爆發大吼過去，兩人間的空氣顯得十分沉重。

　　洛洛緩緩將碗筷放回桌面，雙手撐在膝上，腰背駝彎下去，頭始終都抬不起來，小小的身體漸漸顫抖。

　　淚水自她臉邊滑落，一滴一滴掉下，哭了出來。

　　恩子見狀又驚又自責，立刻亂了手腳，剛剛到底在生氣什麼也全都忘記，連忙找到衛生紙盒遞過去，結結巴巴慌張的安撫著。

　　「沒......沒事的，洛洛，我不是在怪妳，只是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我們真的......真的無能為力了......」

　　接過衛生紙盒，但洛洛只是將它放在腿上，邊用手背擦拭著止不住的眼淚邊哽咽的道：「是我沒用，我不是天才也不是什麼大師，想不出來怎麼樣可以贏過AI，是我拖累妳，恩子，對不起......」

　　用手輕拍撫順好友的背，恩子聞言連忙道：「說什麼對不起，我們是一體，頻道是我們共同創立的，只是AI……只是AI真的太過強大，它就像是無數個強大的對手聚集在一起，贏不了也是沒辦法事情，我們終究只是凡夫呀......」

　　連番溫情言語開解，洛洛潰堤的眼淚終於漸漸收住，恩子見狀決定打鐵趁熱，再試著勸說看看。

　　「洛洛，我不去見市政府官員，也不會學習炎上商法，但或許我們可以試著改變頻道風格，妳明白我不再是十幾歲的女孩了，而祼露、成熟、性感一直是觀眾收看的主流之一，企畫上做點這樣的小小改變......」

　　還沒說完，恩子就看到洛洛在搖頭，而且搖得非常大力，連她那頭短髮都飛了起來。

　　「恩子，我覺得這樣不對。」

　　「為什麼？那裡不對？」恩子不明白。

　　這時，洛洛終於抬起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臉上神情堅定，雙眼因為盈盈水滴更顯波光有神。

　　「改變初衷後不叫夢想，叫工作。」

　　「向現實低頭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我不是我自己。」

　　「如果妳堅持要這樣做，我可以祼退把頻道全都留給妳，去送外賣也好、去打工也好、去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也沒關係，只要還有選擇的餘地，我希望我還是我自己。」

　　從中學開始一起奮鬥十年有餘，洛洛在頻道上花費多少心血，恩子心裡一清二楚，她真的沒有想到只是一個提議而已，對方居然會要做出祼退選擇，這讓她內心受到巨大衝擊。

　　忍不住，恩子仰天一聲嘆息，無力的靠在椅背上。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選擇，將會是人生的轉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