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8、喪盡天良之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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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的紅漆木門像一道穩固的結界，惡靈群起聚集於門口，黑影鑽動，就是無法踏足宗祠一步。

此刻的黎央突然不覺得惡靈可怕，因為眼前景象更令她膽寒發豎。

舅舅拿槍指著坐在地上的老媽。

「黎、黎央？妳怎麼會──」吳海的臉色相當吃驚，但他並沒有收手的意思，槍口仍牢牢抵在姊姊吳萱頭上。

「舅舅……？」黎央瞠目結舌，一股不知是擔心還是憤怒的情緒直衝腦門：「你在做什麼！快把槍拿開！！」她看向吳萱，大喊：「媽！媽妳怎麼了?快起來啊！」

吳萱一臉呆楞楞地看著前方，沒有反應，意識不知道跑哪去了，總之不在身體裡。

黎央一動身上前，立刻被吳海的槍制止：「別動！」

吳海視線掃過黎央，接著來到劉祖榕身上，哼聲笑了笑：「男朋友很帥啊，黎央。沒想到一轉眼妳已經是這個年紀了。」

黎央已經顧不得什麼敬老尊賢的鬼話了，不客氣地大罵：「你三更半夜把媽帶到這裡，又拿槍指著她，到底想幹什麼！」

「別緊張，黎央。」吳海安撫著，臉上表情逐漸出現詭詐：「舅舅只是想請我姊姊為吳家做出點貢獻而已。」

黎央狠瞪著吳海：「到底在說什麼……」

吳海露出同情的眼神：「噢…我都忘了妳當時年記小，不知道這件事呢。」接著，他滿臉驕傲地說：「妳聽過神之眷屬嗎？舅舅是福島區的理事長喔。」

黎央對這個名詞的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它不是好東西。「沒聽過，這跟現在情況有什麼關係！快放了我媽！」

吳海咋舌幾聲，對黎央搖搖頭：「舅舅對妳很失望啊，果然姊姊的孩子不會優秀到哪裡去。畢竟…歹竹不會出好筍嘛！我這個笨姊姊又怎會養育出多聰明的孩子。當初聽到妳考上災防局，舅舅還擔心了一下，那可不是一般人進得去的政府單位啊……不過沒多久妳就辭職了，現在又說要去歐國唸書……其實妳迷失人生方向了對吧？」

黎央緊盯著吳海油膩覆滿薄汗的光頭，鄙視看輕他人的表情，以及肥滿、肚子溢出皮帶的臃腫身材。前一句才說她年紀小不知道，後一句又說很失望她不知道，這矛盾錯亂的邏輯令人啼笑皆非。

雖沒期待他是好人，卻想不到他壞得超乎一般人的下限。

現在他終於不演了，她眼前的，是最真實的舅舅，媽媽最喜愛的夭弟。

吳海終於抓到羞辱她們母女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浪費，自顧自地笑著說下去：「哎…該說是遺傳嗎？妳媽一直以來也都是找不到方向的人，從年輕開始就只知道追著男人屁股後面跑……」吳海用槍指了指劉祖榕：「尤其長得帥的，妳們母女的品味還真像，有張好看的皮囊就行，賺錢養他也行！一點尊嚴都沒有。」

倒是劉祖榕聽不下去：「喂…你該適可而止了，禿驢。」

「閉嘴小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吳海激動地大吼，槍口隨著他不穩的手在劉祖榕面前上下晃動。

這一幕看得黎央心跳差點喊停：「住手！不關他的事！」

吳海立刻將槍口指向黎央：「哦？都自顧不暇了還這麼護著他？妳該不會跟妳媽一樣，還沒結婚就有了吧？」他一臉猥瑣地向劉祖榕使了眼色：「小子，當心啊，說不定不是你的種呢！」

黎央在吳海開心地演繹著自己編寫的劇本時，不斷絞盡腦汁想要讓她、老媽與劉祖榕三人脫離目前劣勢，但實在苦無著力點，舅舅手上有一把大槍，門外又一堆惡靈。她朝劉祖榕丟了一記求救的眼神，他確實收到了，但她無法從那張撲克臉上分辨出可能的想法。

吳海臉色出現無盡嫌惡，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吳萱：「也不想想我們吳家是大戶人家，淨做些丟家族臉面的事！」接著抬眼對上姪女，語氣裡充斥著對黎央姊妹倆的輕視：「活該養了兩個一事無成的女兒。一個腦袋壞了離開國家單位，一個當裝潢師傅，成天汗流浹背。我的兩個兒子可不會像妳們一樣做苦工，他們可是靠腦子就能賺大錢的人。」

「舅舅，你真的很可悲，大半時間都在美國吹著自由微風，思想觀念卻停留在封建時代。」黎央忍不住嘴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嘲諷力十足。

老媽是個成年人，人生想怎麼過是她的自由，不關家族屁事，而老媽選擇的後果也都很有骨氣地由她自己承擔，不花家族一毛錢……哦，是家族因某個肥肚禿驢的關係也沒錢了。而晨予當裝潢師傅純粹因為她喜歡，而且薪資優渥，讓她可以每年放兩個月的假出國散心。而她自己，也只是在漫漫人生路上認清什麼適合自己，正在轉換跑道罷了。

這些黎央都不用浪費唇舌向吳海解釋，因為他聽不懂，也不願聽懂，他的世界只容得下自以為的真理。

「妳說什麼？！」吳海激動地拿槍朝黎央上前一步。

劉祖榕緊盯著他的行為舉止，氣氛緊繃得一觸即發。

黎央以為自己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黑幽幽的槍口，應該會雙腿發軟，支吾講不出完整句子，但現在的她不知哪來的膽子，腰直背挺，看不出一絲畏懼：「既然只是家族恩怨，讓我朋友先走，真的不關他的事。他不是我男朋友！」

吳海大笑兩聲：「黎央～現在撇清關係來不及啦！妳是裝天真，還是真傻啊？放走妳男朋友，好讓他去報警啊？」

黎央發覺自己這種情況下竟然擔心劉祖榕比擔心自己與老媽還多，他需要多倒楣，才能被她拉下來淌這渾水。

「欸！小子！手舉起來！」吳海突然槍口指向劉祖榕，他雙手正好伸進了牛仔褲口袋。

劉祖榕緩慢將手伸出口袋，五指併攏攤開手掌舉在自己雙肩旁，呈現標準的投降姿勢，吳海得意一笑：「哼！老子我可是很敏銳的，想在我眼皮下搞小動作？門都沒有！」

吳海緩緩退後，揪住吳萱的頭髮，槍抵到她頭上，黎央一聲驚呼：「住手！！」

「黎央，妳今天運氣好，讓舅舅跟妳分享分享神之眷屬的教義，妳就會知道妳媽的犧牲不是毫無價值。」吳海斜眼看著黎央，勾起的嘴角有著滿滿自信：「每個人的福份是固定的，而其中只有兄弟姊妹的福份可以互相傳遞。只要讓手足們最大程度的貢獻出福份，並集中起來，想要連續中彩券頭獎也易如反掌。」

「不就是個提倡殺了自己兄弟姊妹來獲取福報及運氣的邪教，沒什麼好驕傲的吧？」劉祖榕在旁狠狠潑了吳海一大桶冷水。

吳海幾乎像被壓扁的彈簧般立刻爆跳反駁：「你們這臭小鬼當然不懂！我親眼見到很多完成獻祭後浴火重生的大老闆、大富豪，這還假得了嗎？！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回福島、接下福島區神眷理事長位置的！我可以造福更多人！」

黎央認知到這個人已經瘋了，舅舅真的對獻祭獲取福份這種無稽之談深信不移，已經無法用常理說服了。

吳海的目光飄回吳萱頭頂，嘴角一陣一陣的抽蓄：「可惜今天有你們攪局，不得不速戰速決，否則手足死前承受的痛苦越大，貢獻出的福份就越趨近於全部。本來是想讓姊姊慢慢死去的……」

黎央正要上前，被劉祖榕阻止，他低聲說：「別刺激他，那把手槍是奧國軍規半自動改造手槍，通常裝填點45ACP子彈，中口徑，彈身約3公分長，彈型粗胖。一旦近距離開槍，就沒有機會了。」

劉祖榕保留了最後結語，因為目標會被這種胖型中口徑子彈轟爛。

「哎呀，原來黎央妳男朋友這麼懂槍啊？」吳海笑嘻嘻地看著劉祖榕：「舅舅我對槍械一竅不通呢！手上這把也是別人給我的。不過不懂槍械……不代表殺不了人吧？」

「為什麼突然要殺我媽！舅舅你的生活不是好得很嗎？！」眼見對情況束手無策，舅舅手上的槍不斷在老媽頭上揮晃，黎央急哭了。

「舅舅，拜託你相信老媽她這個人一點運氣都沒有……她買彩券從沒中過、投資朋友生意被騙錢、買基金跌成壁紙，就連錢放在口袋也能遺失！我跟晨予因為她，人生總是戰戰兢兢，從小操心著長大，度過一段相當困苦的日子，這樣的媽媽哪裡有運氣及福報給你啦！真的……拜託你，放過她吧。」

劉祖榕冷靜地觀察著吳海的動靜，黎央的說詞似乎讓他產生動搖了，但若要發動反制，空間還遠遠不夠，那把槍殺傷力不是一般驚人，得小心以待。

「黎央，一個人的福份可能是隱藏起來的──」

吳海辯解之詞還未說完，黎央指著吳海鼻子指控：「倒是舅舅你！」

見吳海強怔了下，黎央加緊追擊：「拿了外公全部遺產，全家移民美國，買房子，開公司，自己當老闆，兩個表弟都上名私校，明明你已經安身立命了，到底哪裡不滿足！」

黎央的疑問像是打開吳海什麼開關，怒目圓睜地拿著槍近逼黎央：「誰跟妳說的？誰跟妳說我一切順風順水了？死老頭那一點錢根本幹不了什麼事！公司已經快倒閉了，老婆離開我又挖走一大筆贍養費，兩個兒子上私立學校的學費簡直錢坑！我已經走投無路了！」用槍口戳著她的肩膀，口腔裡的臭氣噴在她臉上：「妳說，舅舅我哪裡順遂了？明明倒楣死了！失去一個分不清別人是好意還是施捨的蠢姊姊，我不要緊，但沒有福份，我的人生就要完蛋了啊！」

吳海一時激動，離開吳萱身邊，黎央驚覺機會，準備冒著被開槍的風險奮力一推吳海笨重的身軀並在他踉蹌時重重踹他幾腳。

接下來的劇本卻直接脫離了黎央的想像，吳海退後幾步，舉起槍對準黎央的額頭，啐了一嘴：「想不到從小一直是乖乖牌的黎央竟然這麼牙尖嘴利，妳惹舅舅生氣了。就先從妳下手好了，殺了妳，再殺晨予。我兩個兒子就能得到表姊們奉獻出來的福份了，雖然不是親血緣，但不無小補吧。」說完，他目光飄向一旁的劉祖榕：「小帥哥，你今天真倒楣，要替我姪女陪葬了。」

吳海露出黃黃黑黑的菸酒牙齒，瞇起眼對黎央笑著，壓低聲量說：「偷偷告訴妳，我一向都不喜歡晨予，我會讓她死得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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