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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捲起袖子蹲在河邊搓菜,劉祖榕選在她的上游位置取水,免得裝了從蔬菜上沖下來的髒汙,兩人相距約1公尺遠。
黎央見兩人獨處又四下無人,小聲問:「你覺得李席真的找到李敬了嗎?」
劉祖榕搖搖頭:「我認為更有可能是主辦方找不到李敬,先以失蹤報警,然後強迫李席退營。」
黎央正要問為什麼,劉祖榕先解答了:「預備營有其必要性,這些外國人不會讓一個學員的失蹤影響整個預備營的進行。應該是強制請李席回家等候通知。」
黎央雖能理解主辦方的態度,但這種作法還是讓有妹妹的她不住替李席感到不公與難過。
「李席一定很著急……」
劉祖榕淡淡地說:「他可能追不上哥哥,然後不知道在哪裡發生意外了。尋寶競賽用的場地安全性是個笑話,護欄極其脆弱、步道石磚脫落、碎裂,森林裡斜坡、岩石又多……如果尋獲李敬遺體,這次主辦單位就麻煩了。」
「少芝也說過差不多的話。」提到尋寶競賽,黎央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那天晚上之後……怎麼樣了?營隊怎麼感覺一點動作都沒有?」
她原先預期會提前結束預備營的事也沒發生。
劉祖榕瞥了她一眼,換了瓶水壺繼續裝水:「主辦方第一時間就報警了,我也做了筆錄。但因為發現屍體的地方離營區有點距離,知道的人也少,所以主辦方希望營隊能順利進行下去,畢竟預備營的準學生們比較特別,校方也很看重營隊給予學生們的客觀評價……」他聳了聳肩:「所以這件事就隱而不宣,請警方低調處理了。」
「可是我們今天得在外面過夜…要是那個兇手潛入怎麼辦?」黎央雙手泡在清澈冰涼河水中,用力搓掉菜葉上的髒土,小臉憂慮得皺起來:「一個把屍體當藝術品擺弄的人,九成九是連續變態殺人魔。」
劉祖榕失笑搖頭:「我們發現棄屍點在上游,現在活動在中游…先不說頗有距離而且地形崎嶇難走。只要一個大聲呼救,外圍的工作人員便會一窩蜂圍上來。連續變態殺人魔不應該是頭腦靈光、行事低調保守嗎?」
他說得黎央無處回嘴,但一想到現在共用著棄屍用的河,心底還是很毛。
思及此,黎央瞬間靈光乍現:「等等…這裡是招弟河中段,那離你家很遠嗎?」
劉祖榕指向河岸對面:「過河走20分鐘左右就到了。」
黎央驚呼:「很近嘛!那上、中游不也差不多這個距離。」
「我們水林村所謂的上游,指的是寶地往後直到山頂間,都只能徒步前往的一大段道路。」
頓時,光輝山中驟暗,天色像黃昏進入黑夜前的過渡期,兩人在河邊的光線變得微弱昏暗,黎央要稍微用力才看得見水中菜葉。
「糟,沒想到今天天黑得這麼快,我沒帶提燈。」劉祖榕將最後一瓶水鎖上蓋子放入鐵桶。
主辦單位幾乎沒有提供現代電力工具,一組有兩盞燒煤油的煤燈,非常貼合野外求生的主題。
「沒關係,我快洗好了!」
黎央加緊手速,餘眼光瞄到前方流水底下出現一團朦朧黑影。
黎央剛探身向前想察看,一雙黑爛手臂從流水中彈出,抱住她臉頰,一張大黑爛的嘴發出毛骨悚然的咆哮聲:「不要相信他!!」
黎央被箝制的力道如同鐵鉗一般,讓她完全無法移動,只能毫無遮掩地盯著那張歪斜腐爛、右眼珠連著視神經懸吊在下巴處,左眼灰白色眼珠突出眼窩的臉孔看。
「啊啊啊!!」
黎央大叫同時用力往後抽回自己的身體,用力過猛使她跌得四腳朝天,洗好的菜被她打翻,順著急流飄走。
劉祖榕見狀立刻起身,快速打撈起隨流而下的蔬菜,最後撈回不到一半的量。
劉祖榕手上抱著差點飄走的蔬菜,將其放至竹藍中,滿臉疑惑:「怎麼了?」
「我…我剛剛……」黎央驚恐地指著前方的河,扭頭對劉祖榕投以殷切的眼神:「你沒看到嗎?」
〝不要相信他〞
為什麼李敬要跟她說這句話?「他」指的是誰?
河邊一直都只有劉祖榕跟她兩個人……難道李敬說的是他嗎?
「沒有。」
黎央驚魂未定的看著河面,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沒看到也很正常。
劉祖榕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下,攤手一看,全是泥巴。他輕笑:「妳把菜上的土都洗到臉上了?」
黎央看著他的手,搖頭:「這不是我自己弄的…剛有──」她講得太急,一時順不過氣。
劉祖榕察覺黎央神態不對勁,皺起眉頭問:「妳看到什麼了?」
她快速告訴劉祖榕水底突然衝出「那個東西」,還抱著她的臉大叫。
她驚嚇未平地拉著劉祖榕的領口,低頭喘著大氣:「雖然跟營區時相比,五官已經扭曲變形而且臉明顯腐爛…但我可以確定那個是……李敬。」
劉祖榕一聽,俊臉嚴肅了起來:「妳確定嗎?腐爛了?」
黎央用力點頭:「我確定那個東西抓住我的臉!也確定那是李敬!」
劉祖榕面有難色地看著她:「黎央,若依妳形容的樣子……那是惡靈。」
李敬成了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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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不論黎央怎麼問,劉祖榕都沒再透露任何細節,只說能看到惡靈的她擁有很強的靈感力,其餘他會再找時間一一說明。
黎央不懂劉祖榕為何不一次講清楚,害她總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心一直懸著吊著,感到有些氣惱。劉祖榕神情冷肅,似乎獨自思考著什麼。
他們一人拿著裝滿水的鐵桶,一人抱著承載洗淨蔬菜的竹藍回到帳棚區,兩人回來的路上一句話也沒說。
「你們回來啦!」
孟城一見兩人,熱情地張開雙臂,在兩個雙人帳前方華麗地轉了一圈:「怎麼樣?美吧!我跟少芝真是合作無間、天造地設一對!」
少芝正用毛巾擦著手,從帳棚後方走出來,身上衣服跟孟城相比灰髒許多,她瞪著孟城,語帶威脅:「再說一次?」
孟城立刻跑到少芝身後替她捏肩捶背:「大、大部分都是少芝組裝的啦!我在旁邊遞工具而已……」
不知為何,看著少芝跟孟城,黎央總覺得心情被點亮了,剛才那恐怖的一幕似乎離她很遠很遠。
在著手做晚餐前,少芝和黎央一同清點食材,討論能做出哪些菜色。
劉祖榕趁兩個女生正專注於眼前工作,將孟城拉到一旁,壓低聲量說:「喂…李敬是被營隊裡的人殺掉的。」
孟城一聽瞠目結舌,差點要叫出聲被劉祖榕摀住嘴。
他硬生生將尖叫吞回去,大睜雙目,用氣音說:「你怎麼知道?確定嗎?」
劉祖榕看向黎央與少芝方向,兩人還沒注意到他們在講悄悄話:「確定。」
孟城邊點頭邊雙手合十:「抱歉抱歉,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這消息太震撼了……會不會是情報中的沃爾帝國間諜幹的?需不需要讓小隊其他人知道啊?」
「我不知道誰幹的。要通知其他人等這個活動結束後吧……總之,這段時間先注意一下。」劉祖榕拍了一下孟城胸口,害他差點岔氣。
接著,少芝吆嚄兩位男士來幫忙,四人分工,很快做好了晚餐,桌上有生菜沙拉、炒菜、烤肉、熱湯。
四人圍著桌子,和樂融融地邊用餐邊聊天,方才駭人聽聞的對話簡直像一場夢。
「欸,露營就是要來點鬼故事嘛!」孟城才幾分鐘沒說話,又開始嘴癢:「你們知道位於我們旁邊、河的對面,是什麼地方嗎?」
少芝顯然興趣缺缺,夾了塊美味的烤肉入口:「沒人在意。」
孟城被少芝潑了桶冷水,但節奏絲毫沒受影響,煞有其事地繼續他的演說:「那裡是招弟河中段位置,曾經的風水寶地……很久以前,數個大戶人家合資把那塊地買下來,建了大大小小的宗祠,據說現今不少後代仍活躍政商中。」
「哈!」少芝不屑地大笑:「是是是~靠一塊鳥不拉屎的空地跟祭拜祖先就能活躍政商界。」
孟城仍不受影響,神神叨叨繼續他的鬼故事:「但是!這些政商大佬們不知道,招弟河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麼福地!……終於!他們在五年前用自身換取了血淋淋的教訓!」
少芝放下筷子,嘖聲:「你說故事的功力到底跟誰學的?驢子?而且少在那邊牛頭不對馬嘴,招弟河恐怖的地方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好嗎?」
「我那時忙著警隊考試,只注意到標題,有點印象而已。」
他們在談論的是她前幾天打算過去祭拜的宗祠,黎央一臉想知道更多背景故事的樣子。
少芝對被打槍,賭氣嘟起嘴的孟城打了響指:「再給你一次機會,五年前的事件你知道吧?」
孟城聽後,帥臉立刻亮了起來,神秘地左右張望了下:「五年前某一天,突然有一群人集結在招弟河中段那塊寶地,村民們都以為是某種大型祭祀活動。但約莫一週後,一具具泡爛的遺體順流而下,幾乎塞住河道。死者高達11人。」
孟城吞了下口水,那段回憶讓他有點緊張:「根據之後報導,死者體內有大量的鎮定劑反應,在被勒頸之前已經呈現休克狀態。警方到寶地時,早已人去樓空,加上小村子沒監視器,寶地又常有人開車前往祭祀,村裡習以為常,沒人當一回事,所以缺乏目擊證人指認。社會上稱為〝招弟河血案〞。」
劉祖榕看著黎央,悠悠開口:「最後警方只能以現場殘留下來的DNA跡證追查,涉案的有5個人且均是死者家屬。但一起生活的家人,身上有互相的DNA很正常,而且嫌犯們都有不在場證明,最後沒人被定罪。是目前福島的最大懸案,也是警界最大恥辱。」
黎央聽得一愣一愣,這些她在災防局完全沒聽過,果然不同專責領域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少芝拉攏外套,總覺得聽著聽著都快打冷顫了。「從那之後,招弟河沒一年安寧過。每年招弟河都能撈出屍體,平均一年能有二十幾具,泡得面目全非,遺體上完全採不到跡證。水林村因隱私問題,也不願裝CCTV,根本追查不到兇手。」
突然,一個記憶躍上黎央思緒,頓時讓她背脊竄上一陣麻冷。
等等……晨予那天在哪裡找到老媽的?
想著,黎央打開手機,找到晨予的影片,點擊播放後放至桌面上:「你們說的寶地……應該不是這裡吧?」
少芝皺眉仔細觀看:「招弟河已經是很久的新聞了,我不確定……」
但黎央清楚見到孟城與劉祖榕這兩個前水林村住戶瞬間僵直的表情,也感受到兩人周圍剎那凝結的氣氛。
他們沒發一語卻已經告訴了黎央所有答案。
「夏黎央……」
劉祖榕才開口,黎央手機驟然響起,孟城和少芝都被嚇得往後彈,孟城還摔下椅子。
黎央見螢幕上面顯示著晨予,立即拿回來接聽,但慌亂之間連帶按到了擴音鍵,晨予焦灼的聲音從話筒爆出來:「姊!媽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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