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墓

細雨濛濛的清明時節，位於市郊的這片遼闊黃土坡上，今天也迎來了一群準備掃墓的人們。

大概是因為離著市區並不遠、政府早已禁止新墳葬入，再加上人們的觀念逐漸改變、近年來撿骨入塔的舊墳愈來愈多，所以這片原本頗具規模的古老墳場，不知何時已經顯得十分荒涼蕭條了。

掃墓的隊伍大約十幾廿個人；男的、女的、老的與年輕些的都有；肩挑手提、循著記憶中的小徑蜿蜒而上。一路上披荊斬棘、撥草驅蛇，頭上戴著的各式斗笠或草帽，讓每個人的面容都在霧霾般的陰雨中顯得有些模糊。

除此之外還有零星幾個掃墓者；顯然是分屬於不同墳頭的親人；或二人結伴，或三五成行，甚至還有一位半百婦人獨自拎著竹籃上來。大家碰面之後也沒有多餘的閒話，只是互相點了點頭後便各自繼續尋路。

雨漸漸停了，灰暗的雲層中偶爾還透出了點慘白色的陽光。

掃墓的人們也已找到了自家的先人，開始動手除草、整土、掃地、壓紙。忙活了好一陣後，接著擺上牲禮祭品，再點上一大把線香，然後便依序排列著、虔誠祭拜了起來。

人數較少的當然拿那遍佈墳上的雜樹荒草沒輒，於是只能大致清出了一片空地來祭拜；那位老婦人更是乾脆直接鋪張舊報紙就算了。

可惜無論仔細或簡單、認真或馬虎，這些畫面終將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

現在的新世代，長大之後誰還會想要這麼做呢？工作忙、墳地貴、儀式繁瑣、親族陌生，再加上生得少、長大後各自買房分居……將來若能偶爾進塔去看看就算很不錯了，更多的大概都只是交給專業人員定時祭祀而已。

香已慢慢燃盡，得到了代表允可的聖筊後，大家便開始化起了紙錢。

一疊疊黃紙在快速捻動的手指下、變成了扇形或對折般的一張張，然後藉著熊熊的火焰化為漫天飛舞的黑灰，在這處處空墳敗塚的蒼茫土坡上，淡淡顯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凄涼。

雨又開始下了。

無聲的細雨中，墳場內響起了此起彼落的鞭炮聲，代表這次掃墓的完成，也似在宣告著某些習俗或傳承的終結。

雨愈來愈大了。

掃墓人的面容都在霧霾般的陰雨中顯得有些模糊，直到慢慢消失、再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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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啊！你有沒有聽到鞭炮聲？」一個略顯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問道：「那上面還有人在掃墓嗎？」

「沒啊趙董！」年輕的房仲人員側頭認真聽了一會兒：「那片山坡上的墳墓早就差不多遷完了，已經好幾年都沒人來囉……」`

（節錄自「夜觴極短篇」第十一篇；此電子書於【讀墨、HYREAD、APPLE BOOKS與GOOGLE PLAY BOOKS】等平台均有銷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