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1|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單篇小說《鬼面》

單篇-2022

必須使用的元素:面具、手榴彈、螢火蟲

略為牽扯環境保護、反戰。

微耽美。


  距離西元三千年尚有一段不短的時日,生態浩劫悄無聲息卻不曾低調的發生了,全球環衛組織發布公開聲明,世界煞有其事的人心惶惶。


  萬物終須死,滅亡雖遲但到,星球也不會成為例外。


  在公開聲明發布後的三年內,人們大致分為了三派:致力延緩並改善生態與生活的、佛系生活享受最後時光的,以及主動加速地球滅亡的,這類人不論原因如何,一律被視為恐怖份子。


  而亞洲東側的一座海島上,其中最出名的恐怖份子,主要的破壞手段是手榴彈,短短一年內就給不少政府機構帶來雪上加霜的威脅。


  那是一名戴著鬼面的男子,鬼面底為白色,細長的眼眶下各有一條鮮紅,向下連接到咧著尖牙的嘴角,人們成功解讀了鬼面的形象:血淚與嗜血。


  但對於其中的含意,眾說紛紜。


  而被稱為「鬼面」的恐怖份子背後,有龐大的追隨者,無止盡的為他掃除障礙,並提供各種手榴彈──即便鬼面向來孤僻得古怪。


  他從不與人交流,只會默默的接受幫助,行動時卻總是孤身,也曾有人試圖與他一起行動,但無一例外的都吃了手榴彈。


  追隨者相信他的鬼面,乃是世間災厄的寫照,既已無力回天那便親手葬送,儘管他本人從未表達過自己的理念。


  偌大世間,只有他自己,也只剩他自己,能明白他的行為動機了。


  ──這不過是個龐大的哀悼儀式。


  *


  在鬼面決定去炸毀最高軍務機關前,他看著手上的手榴彈,遙遙憶起,那是生態浩劫的公開聲明發布的後一年,他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小伙,還和鬼面具跟手榴彈毫無關聯,世間與他聯繫最為緊密的,是一個大他五歲的男人,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卻有著超越一切的深厚情誼。


  只可惜兩年過去了,被他稱為摯友的那個人,年歲也靜止了兩載光陰。


  在那個廢棄的危樓,在那個被恐怖份子安裝易爆炸彈的危樓,他看著摯友身穿簡陋的防護衣,一臉認真但不嚴肅,從容卻又嚴謹,他不知摯友在與所謂的同事們交談什麼,但他很清楚這次的任務內容。


  ──早已被迫接受,不管是否做好心理準備。


  他知摯友亦然,那是不可推卸的工作,不論意願,不死不休。


  當現場談話結束,鴉雀無聲,一瞬間氣氛凝重而起,他仍呆立原地,他的內心早在兩天前就凍得難以言喻,摯友面帶微笑的告訴他任務內容,即便不說一句危險,也處處透著九死一生。


  朝他走來的摯友神情,一如兩日前,也一如往常,那是不同於面對他人的溫潤,那是只屬於他的柔情,他明白,他想守護住,但他無能為力,儘管也成為了摯友的同事,卻也只能一次次看著摯友踏入險境,誰知又能否一次次回到他身邊?


  ──應當如此,只能如此。他相信奇蹟,而他的摯友便是奇蹟。


  摯友行至他身側,滯留僅是匆匆,而留下的一句話卻彌久不散,直至今日。


  在這人心鬼蜮、動盪不安的年代,再微小的約定都能成謊言般的遺憾,誰也不能例外,公平是殘忍的。


  他愣愣的回過身,目光跟隨著摯友,直到那最為熟悉的身姿進到另一個空間,金屬牆骯髒扭曲何其破敗,卻不妨礙視線的遮擋。


  他知摯友的目標再更深處,時間一秒一秒的走,他的心也一下一下的緊揪,他想聽到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聲音,不想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五分二十秒後,可是,可惜,是爆炸聲。


  幾乎是轟隆震下的那瞬間,他拔腿狂奔,其他人還震驚於爆炸產生的晃動中,當第一句制止的呼喚響起時,他早已離開眾人視線。


  一連經過了三個髒亂破爛的房間,他終於停下腳步,或者說他害怕得無法動彈。


  其他人也追了上來,卻是沉重的靜默。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不大的空間,至多能容納二十人,天花板卻有著複雜的結構,無數金屬管交錯橫生,參與此次任務的他們都知道,這小小的空間是整座建築的中樞。


  ──所以只能派出最熟悉爆裂物的人來處理。


  那是個無法移動的炸彈,手法雖然很粗劣,但也大大提升了危險性,可誰還在乎炸彈?


  「為什麼……」


  他顫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而顫顫巍巍踏出的步伐引來其他人的喝止。


  ──別動、別過去!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但他想說,要他別動可以,要他別過去可以,那就讓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自己過來。


  但是不可能了。面目全非,一動也不動的,成了大洞的腹腔也只剩幾條破破爛爛的腸子,血都沒流多少,幾乎給蒸乾了,在大洞旁邊躺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小盒子,想必就是炸彈本身。


  防護衣或許是有用的,只是留不住人命,仍屬廢物。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一致認同還有再爆炸的可能,因為空氣中瀰漫著大量硝粉,他們還在緊張的討論後續處理,卻忘了最大的不定時炸彈就在他們身前。


  他收起了驚詫的表情,鬆下了緊繃的肩膀,惋惜又憐愛的看著摯友,他仿佛看見摯友正微笑著,說自己看見了螢火蟲,他有些不解,但看著漫漫硝粉,瞬間明白了螢火蟲何在。


  他大大的跨出步子,對身後那些為時已晚的呼喊置若罔聞,身姿移動的風撼動了硝粉,在互相撞擊與餘下熱度的作用下,第二次爆炸不意外的發生了,就在他即將彎曲膝蓋、在摯友身邊跪下時。


  接觸還有段距離,爆炸的衝擊卻讓他離得更遠了。


  爆炸並不算猛烈,但他的面部毫無防護,直接承受熱浪仍舊不可小覷,他側翻在地,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啃咬。


  其他人都不敢動彈,生怕又有第三次爆炸。而他晃了晃暈呼呼的腦袋,又一意孤行的朝摯友爬去,短短一米卻如天堂遙遠,他好不容易觸碰到摯友,輕碰一下,脆弱的皮膚落成齏粉。


  他不敢再碰,也努力想做出表情,卻痛得他肌肉抽動,他勉勉強強才扯出一個自認為的笑容,輕輕說:「我也看到螢火蟲了,我們的約定,你不算食言了。」


  *


  毀容後的他修整了一年,曾為了與摯友共事,而加入軍方習得的各種武器知識及門路,為他的哀悼儀式提供巨大的便利。


  選擇手榴彈的原因,就只是自由度高且方便攜帶,除了拉開保險栓,就沒有任何準備工作了。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他的摯友用自己的死亡告訴他,爆炸的火光或許就像螢火蟲,他們約定好要一起去看的螢火蟲。


  ──螢火蟲早就滅絕了。


  爆炸的火光太過短促,只能以量取勝,是為哀悼與承諾;只破壞政府機構,是為復仇。


  他沒有什麼偉大的理念,他的夢想早已絕跡在硝煙中。


  他在高處看著腳下的最高軍務機關,思緒從回憶中抽離,他掀起白色鬼面,以窊皺扭曲的唇於手榴彈落下輕輕一吻,鮮紅的淚滑過不平的面頰,最後流入無法閉合的唇中。


  鬼面的血淚確實是血淚,而飲下的血淚有另一個名字:仇恨。


  「……我的摯友兼摯愛,我們一起去看螢火蟲吧。」


  他在回應那句耳邊縈繞的約定。


  ──說好了,我們一起去看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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