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8|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南天超銀河別傳}《日落星之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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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奇異的命運把我從死神的手中救出,因我註定要臨受某種神祕的終局。」

──摘自《柯羅納斯的伊底帕斯王》(Oedipus at Colonus)


  ◇

為何我猶豫良久的劍勢,竟如此犀銳地沒入他的胸口?


細長剔透的光劍穿透了他的生命,腺體爆射出冷藍的血,飄灑在殿堂的四面八方,有幾滴似餘燼,冰泉般的風味掠過我乾咳的唇邊。


然而到現今,我才注意到那雙緊擁住我背脊的手──是他用自己的手,將滑銳的劍鋒擁入自己的體內。


依然含著那抹冷嘲得近乎哀憐的淡笑,他的身子慢慢傾覆在我身上,幽黯如這顆星球名字的如瀑黑髮,宛若無邊的黑星渦,吞沒我所有的情緒。微冷的唇掠過我的額、眉、眼,終於鑲烙在唇上。


「終究到了這不可變更的此刻──將我推入愁苦深淵又必然於斯時解放我的終結者Hain──原來自始至終都只是你,原來實體和影像是永恆的反逆,原來造就我的執念和惡念的,都只是……」


偉峻沉重的石柱迸裂出梵塔琴斷絃時的哀鳴,傲岸傲岸的城池彷彿見光的斯諾獸,逐漸崩解幻滅。隨著阿爾法特眼中的闍光全然寂滅,神殿的一切也跟著消殞為冷藍色的光霧──我沉浸在他的血裡,無力地將空乏的表情深埋在他懷中。我什麼都不明確,但也什麼都不想明確,只是更擁緊了胸口那片劇痛得難以自拔的失落。



臨行前,他們告訴我,在日落星的西北角側,座落於「伊斯坦」和「薩爾」這兩個荒廢古王朝交界處的波冷山上,隱居著傳說中的日落星之王──永恆不朽的藍晶血族唯一遺存的純質後裔──在蕭渺寂曠的山頂神殿上,冷漠地昭顯著永恆的誘惑。


來到這兒之後,不時被它無光、微愁亦微冷的氛圍染上莫名的遐想──這是小時候就有的壞習慣。只不過,離開光潔無垢的銀雨星之後,便得以縱恣地、自我放逐般地耽溺在蒼鬱水藍的天空下。鎮日游盪在墨綠色的奇峻山林與雄怪嶙峋的灰黑鐘乳石雕,結果更促發了那些長久以來、被安然淡寡長老「長老們視為邪門異論的紛繁思緒──想多了之餘我亦不禁詫笑,暗忖血脈中流竄的,當真是純粹葛梵特家族的透明血液?


所有關於日落星歷史的殘章片羽都足以絞痛我的胸口,在割裂似的酸楚中滋生出某種甘美的不安──血紅色的逆星爆,歷代藍晶君王,那些「撒坦因」快意卻怪誕的行徑,一見光就融凝為「烏鑽」的斯諾獸,以及清透曼妙中隱隱掩裹著熾烈情慾的梵塔琴音──就在波冷山下的小城、雅諾頓的小酒館裡,那些芳華猶存的琴孃們,澄澈又深黯的眼眸和不時自素白纖手流瀉出的淒盈音色,在在撩動我難以言喻的感喟。


而在所有的狂亂臆想中,最令我情難自抑的,還是在古籍中被悚然敬畏者描繪為「可藉著眼眸殺戮仇敵、背負墮落羽翼」的藍晶族生物。


想想看!在過去二十二年的悠然歲月裡,所有的狂喜與惆悵都消磨在散逸著古太陽母星系懊熱氣味的纖維製古籍,無數泛著莓屑香的嫩瓣季和飄著雪晶珠的冰雕季,都就著那些殘缺不全的藍晶族史,在凝凍住時光似的修道院書室角落愉悅地度過──如今,我竟能踏上身為歷史學生最嚮往的、由無限神祕精血培育出的波泠山頂神殿!


琴孃幽渺的歌聲嘎然止卻,我猛然一驚。已經傍晚了。看來,這下午就在我自顧自揣想的間隙溜走了。我將跨星通運卡遞給服務生,訂好夜宿的房間後走出門外,在疏落的街道中踱步朝向波泠山,朝聖似地前往幾乎和黑闇歸化合一的孤絕城池──在那兒,或許真的隱匿著窮盡碧落黃泉亦唯我獨尊的日落星之王,以冷澈的眼神和希冀久時的旅人凝眸相對。


作者註:

本篇作品乃已出版之中短篇小說集《肢解異獸》的其中篇幅,請勿以任何方式轉載。若發現侵權現象,將以法律程序追究。——by 洪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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