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敦

2022.07.21

上個星期四晚上，我站在第八大街的紅綠燈旁，因為是深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我剛下班，在一間爵士酒館結束鋼琴演奏。運氣不錯，明斯納十分鐘前打電話到酒館問我下班後要不要去沃爾瑪俱樂部喝一杯，他中了彩票的三獎，所以他會請客。我掛上酒館的電話，酒館老闆把今晚演出的薪水裝進信封袋遞給我後，我就推開酒館的大門往沃爾瑪俱樂部走去。

當我到了沃爾瑪俱樂部，明斯納和一對情侶正坐在門口的座位在交談，他看到我後暫時打斷談話轉過頭來對我說：「你直接跟斐斯點酒，跟他說帳單算我的。」所以我便照明納斯的話辦，走到吧檯對身穿黑西裝的酒保斐斯說：「雙份威士忌兌氣泡水。」斐斯馬上回：「帳記在明納斯身上對吧！」我點了點頭，在吧檯找了個空位坐下。

當我坐在吧檯，環顧沃爾瑪俱樂部的客人，除了明斯納以及那對情侶外，還有三名男子坐在角落投幣唱片機旁的圓桌一起喝著一瓶紅酒，似乎在談論股票。在靠近吧檯旁的木桌則坐著一位中年女子，穿著符合夏季的淡藍色無袖洋裝正拿著鉛筆和筆記本從桌上的報紙抄寫些什麼，印象中她似乎是一名市議員。最後則是坐在吧檯的一名老人，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坐在我兩個座位旁靜靜地喝著白蘭地，身上的藍襯衫有些汗漬，身後黑色西裝褲的口袋插著一隻手電筒。

當斐斯把我的酒放到我面前時，我對老人說：「您一個人嗎？」

老人回應我：「噢！對，我一個人。」老人告訴我他是第三區區立博物館的館員，接著緩緩地喝了一口白蘭地。

我問：「你們有化石嗎？」

老人回答：「當然有，但不多，你知道的，我們只是一間小小的博物館，不過恐龍的化石複製品還是有的，孩子們都很喜歡。」

我又問：「有狄更遜水母(Dickinsonia)的化石嗎？」

老人說：「孩子，我很抱歉，我們的化石最古老只到三葉蟲。」

真可惜，我想。

明斯納還在和那對情侶說話。老人則是走到投幣唱片機投了一枚硬幣，查看著唱片單。至於喝著紅酒的三名男子同時抬頭看了一眼老人後，又回到他們的談話中。接著溫頓‧凱利(Wynton Kelly)的專輯〈Kelly Blue〉中的爵士標準曲〈On Green Dolphin Street〉頓時蔓延在沃爾瑪俱樂部中。老人走回到他的位子，我對他說：「不錯的曲子。」作為一位爵士鋼琴家，我真心覺得老人的品味不錯。

老人笑著說：「在我小的時候，我的家鄉曾經發生過一件事。」

我拿著我的酒，坐到老人右手邊的座位。

老人說他的家鄉在他年輕時曾經被機械老鼠侵襲，那是一種由工廠大量製造的機械老鼠，有著綠色的外殼、黑色玻璃的眼睛以及紅色鐵絲編織的尾巴。老人的家鄉位在西方國境旁的村落，一個有許多大樹和溪流熱帶地區，一年裡有三個月會下起暴雨，是個完全與工廠絕緣的地方。在他十歲那年，機械老鼠突然入侵了他們村落，雖然當時的科技僅止於讓機械老鼠直行。但仍舊嚇壞了村落中所有的人，也包括那時的老人。當然，村民們用斧頭、大刀、弓箭還有赤腳用力地踩踏，消滅了不少的機械老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機械老鼠數量非但沒有減少，數量還越來越多。村落的長老在某天宣布：「老鼠邪靈贏了。」村民們開始讓道給直行的機械老鼠，即便它們是真的只會直行。兩周後政府接管了這個村落，接管村落的隔天，機械老鼠便消失地無影無蹤。老人在十五歲那年離開村落，來到此地就讀沃爾瑪高校，後來直升沃爾瑪大學就讀古生物學，在二十五歲那年畢業成為第三區區立博物館的警衛。三十歲那年和從小生長在第三區的一名女士結婚，他們沒有小孩，三十五歲那年家中買了一台唱片機，四十歲那年成為正式的博物館館員，四十二歲那年妻子因為一場車禍而死……

我猜老人是因為寂寞，所以告訴我這麼多。

明斯納和情侶談完話後朝我走來，大聲地說：「多喝一點啊！兄弟！等等要不要打場撞球。」

這時〈On Green Dolphin Street〉正好結束了，而我們跟斐斯借了撞球，就這麼留老人一人獨自守在吧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