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諒解

時間的流逝，如同浪花沖走沙灘上的腳印，將ㄧ切吞噬得不留痕跡，只留下惋惜的我，獨自佇立在岸上，無能為力的嘆息著。何時，我才能擁有一種魔力，讓過去的我，緊緊抓住時光，不願它在我的手心溜走？

陷入沙發椅的懷抱，耳機裡悠悠的傳出英文歌曲，凝望著窗角凝結的薄霧，欣賞著被冬天吻過的枯黃葉片隨即凋零，觀察著路上羽絨交織成的冬季熱情，手中握著的熱飲陣陣飄出濃濃的巧克力香，街上的霓紅燈譜寫出聖誕節的序曲，洋溢著感動的氛圍，悸動著又是一回的歲末。紛亂的思緒逐漸沉澱，回憶紛紛湧上心頭。

緣份如同春初的雪消融殘存，和祖母的親情僅維繫了九年。在我記憶深處，祖母的生命末幾年因為生病而整日躺臥，過著無法自理且毫無尊嚴的日子，可能當時的我年紀小，看著每天眼神空洞，白髮蒼蒼，四肢萎縮蜷曲且插著鼻胃管的她，我常因這詭譎的外貌而退避三舍，父母有時要我陪伴她一下，我卻露出鄙視的眼神以及說出傷人的刻薄言語。但她是我祖母，血液裡也流著她的傳承，和她度完懞懂的九年，不知是否年尾閻羅王定下到人間帶走生命，她在聖誕前夕，就這樣成為我的第一位辭世親人。

前幾天在電腦中尋尋覓覓兒時的卡帶換成的記憶卡內容，滑鼠一次次喀拉喀拉的按著，片段式的回憶如彩蛋般衝擊我的腦海，越來越清晰的孩提輪廓轟轟烈烈的揮灑在視野中。突地，生日快樂歌在安靜的空間裡柔和響起，影片中的我正笑容滿溢，吹著數字三蠟燭頭上的小火焰，熄滅的那一剎那迎來家人掌聲和三歲的洗禮，頓時看到我的祖母坐在輪椅上，用她那虛弱無力的雙手為我鼓掌，我和她對望的那一刻，她給了我一個僅在親情間流露的溫暖笑容。

螢幕前的我愣住了，十幾年來我視她為一個認不清家人的失智老人，我不停地重播那一幕令人動容的畫面，不停地在時間軸上拉拉扯扯，為了多注視一眼那無聲且欣慰的鼓掌，與那雖微弱但愛在不言之中的笑顏。心頭一酸，無限的懊悔浮現在臉龐，時間的齒輪推向永無止境的一片天涯，此刻的我只想停泊這一刻，注入全力挽回這一切明知的不可能。

我終究從天氣的冰冷刺骨，心底的淒涼孤寂中回過神來，滑下沙發，步入神廳内祖母牌位前，燃起一炷香，顫抖著握緊紅色細竹枝，眼神愧疚的望著祖母被刻在檜木上的名字，尊敬地鞠了三個躬。所有的話藉由如棉絮般的煙傳遞至那未知的世界，被橙色火光燒出的幽幽檀香瑩繞在此經緯交錯的空間，過去收不回的尖酸話語，但願在懂事後的此刻，變成這一炷意義非凡的香化解我心中的內疚，撫平祖母生前心中的傷痕，得到逝世後祂的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