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4|閱讀時間 ‧ 約 32 分鐘

VICISSIM-I

過了幾天,智鎬利用休假日努力查找任何線索,他來到了在XX分局管轄範圍外不遠處的遊樂場,這是一間普通大小的中小型遊樂場,因為人潮眾多,來這裡玩耍的兒童也不計其數,確實是很好的巡捕獵物場所,局裡不少人將這裡視為歹徒的目標地之一。智鎬透過近期蒐集的資料猜測,嫌疑人或許有對孩童使用暴力的習慣,被發現的受害兒童全都傷痕累累,但又都獲得嫌疑人給予的「獎賞」,因此猜測嫌疑人的情緒管理可能非常兩極,這也可能和他自身孩提時期的遭遇有關。智鎬在腦中構想了其中一種可能性,歹徒會花時間和孩子們培養感情,直到一種程度時才會下手,而未成年的孩童也較容易哭鬧,所以當歹徒對他們失去耐心時就會使用暴力迫使他們安靜,但對於他們在執行性侵完畢後又會給予獎賞以示鼓勵,這讓智鎬隱約覺得嫌疑人不一定是真的喜愛兒童,而是進行類似於「發洩」的行為。雖然歹徒對於那些兒童有性衝動,但似乎都不是出自於「喜愛」,而是像對待寵物那樣,做得好就給予鼓勵,做不好就進行處罰的模式。

而這種犯案手法就很接近於家庭暴力受害孩童,因為耳濡目染下長大後也會有機率出現並複製過去遭受到的暴力行為,成為下一個加害者。不過因為嫌疑人選尚未明朗,關於罪犯的所有思考模式及推斷都是臆測性的,只能先用某一個構想下去找尋更多證據,雖然這樣子會浪費大量時間,但眼下也只能這麼做了。因為攸關社會案件,還是令人聞風喪膽針對兒童的性暴力連續案件,XX分局和韓國警方受到全國人民關注,輿論壓力也隨之而來,這讓智鎬身心俱疲。上級不斷施壓、催促分局儘快捕獲犯人,但現在只憑受害孩童非常片段的記憶探索犯人特徵,並沒有掌握更多資訊,完全不利於偵辦進行,且這段調查時間也會讓受害者增加。

回到警局後,智鎬告訴同仁要去做調查,同仁安仁有些疑惑地問:「調查?不和團隊一起行動嗎?而且我們連犯人是誰都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啊。全國人們瘋狂罵我們警方無能,我也很想抓到那可惡的傢伙啊,說得我們好像閒閒沒事一樣。」但智鎬沒有理會安仁的問題,直接從警局大門離開,留下一臉錯愕又不滿的安仁喃喃自語的抱怨:「什麼啊?這傢伙是怎樣?真沒禮貌。」

智鎬決定再去拜訪太勛一次,好幾次撲空,他總覺得這次會相遇。他在距離分局不遠處的便利超商買了兩倍冰美式,在還沒有完全的把握時,智鎬不打算透露太勛的存在,除了無罪推定的原則以外,太勛在他記憶中並沒有那麼不堪,他希望一切假設都不會套用到太勛身上。智鎬熟門熟路的和鄰居們打招呼,並徑直前往那座有著醒目紅色大門的豪宅。時隔多年,這道紅色大門伴隨著童年的記憶,老舊卻又猶如昨日一般。智鎬莫名有些緊張,自己雖然只是普通刑警,但也處理過或訊問過不少囂張的嫌疑人,這麼緊張還是第一次,他無法明確的描述這種感覺。是因為熟悉的人可能是嫌疑犯而緊張嗎?還是因為多年未見,那稚氣俊俏臉龐變得如何的神秘感與久違見面的近距離,智鎬不清楚。他按了電鈴,這是他第一次按太勛家的門鈴,過往因為太勛的高人氣,智鎬沒有勇氣按下的按鈕與打開的紅色大門,如今卻因為要調查對方才不得已面對,讓智鎬心情頗為複雜。門鈴聲響起不久後,一名髮型、穿著乾淨帥氣的少年前來開門,他雖然疑惑,但仍然很有禮貌的詢問智鎬來歷,為了不被懷疑,智鎬笑著回答:「聽說那個紅色海棠花胸針是您的?啊~您好,不好意思這麼突然來打擾,我是上次撿到胸針的人,因為沒能見到您,看著門開著就擅自進去,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放下就離開了,只是過來向您確認有沒有安全拿回胸針而已。」眼前的男人將眼睛彎成彎月,笑著說:「是鄰居嗎?我們看起來年紀相仿,方便問您幾歲嗎?要是能說平語就輕鬆的對談吧!謝謝您特地返還胸針,這是我很喜歡的東西,還以為拿不回來了,沒想到多虧您,啊!您叫什麼名字呢?」

智鎬哈哈大笑,不好意思的回覆了男子的問題:「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我,忘了自我介紹了。哈哈哈哈,我叫智鎬,您好!今年24歲,我住在隔壁那條街,算是鄰居吧,您呢?」男子語氣很溫柔,不疾不徐的答覆:「那我可以叫你哥嗎?我是太勛,22歲,啊….那就不能和您說平語了呢….。」智鎬看著太勛露出失望的表情,乾脆俐落的答應讓他和自己說平語:「既然我幫你送回來胸針,那麼説平語就當作是我要求你的,千萬不要有負擔,你還是能叫我哥。和平相處吧!」太勛聽了很高興,他熱情的歡迎智鎬到家中作客,智鎬將手上的冰美式拿給太勛。太勛遞過冰美式,大口喝了起來,帥氣乾淨的男人、不斷吞嚥而擺動的喉結、白色的上衣和淺色牛仔褲,記憶彷彿沒有變,但又完全變了。他是如此的俊美,一如往常;但變得更加充滿男人魅力,從記憶中的男孩蛻變成眼前的男人,智鎬目光久久無法從太勛身上移開。”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男人啊….”這樣的想法油然而生,曾經只能從遠處眺望的男子,現在卻真實的站在自己身旁,喝著自己買的咖啡,這是智鎬從來沒有預料到的,如此近距離的靠近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見到太勛後,覺得這幾天的奔波、錯過好像不值得一提,好像一切變得不那麼勞累,小時候想也不敢想的事,現在卻自然而然的發生,這讓智鎬心情許久無法平復。他看著眼前的太勛,已經不是自己認知中的小男孩,但依舊很耀眼,他柔和又奪目、溫暖又清新,看著他彷彿時間都停止了。智鎬想著,自己與太勛錯過的好幾年間、沒有看過他成長的過程,雖然很可惜,看到太勛依舊美麗的綻放,心中備感欣慰。但這也讓他開始假設,如果當時就和太勛成為好友的話,現在就不會只是剛相遇的哥哥與弟弟、鄰居與鄰居的關係,他也許能參與到很多太勛的事,甚至是,他苦苦隱藏的那個渴望。他想這樣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邊,而不是當旁觀者;他希望能夠參與他的人生每個階段,而不是像這樣忽然插進;他渴望與眼前這個男人變得更加親近,而非只是朋友。

智鎬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居然對男人有這種妄想。他拍打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擺脫這種想法。但這個舉動吸引了太勛,太勛用力拉住智鎬的手,有些著急的大叫:「哥你在幹嘛啊?為什麼要這樣打自己的臉?很熱對吧?我們趕快進室內吧⋯⋯裡面開著空調呢。」雖然剛才太勛因為受到驚嚇抓的有些用力,讓智鎬的手腕發紅並隱隱作痛,但這種感覺他並不討厭,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的肢體接觸。在準備進屋之前,智鎬敏銳的察覺到有些擺設與上次拜訪時不大一樣,上次看到那條繫在花瓶上的精緻絲巾已經沒有看到,但那個漂亮的花瓶依然在原位,這讓智鎬不免有些好奇。那條精緻的絲巾像是女士的所有物,但太勛一個男子,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雖然現在物品並沒有性別之分,但依太勛的穿著打扮,並不像會使用絲巾的類型,他的穿著就是非常簡單俐落,符合普通的韓國男性,智鎬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

「難不成…..是前女友的?」千奇百怪的理由在智鎬腦中飄過,他開始猜測是不是因為分手所以才把看起來這麼昂貴的絲巾放在外面,還隨意繫在花瓶上,而不見也很有可能是因為打算忘記前任所以決定丟棄。不過他並不打算開口詢問絲巾的去處,畢竟上次是主人不在家時進入返還東西,沒有理由去關心人家家裡的擺設自由。太勛招呼著智鎬,他這才發現太勛家中有許多紅色的物品,紅色的馬克杯、紅色的個人沙發、紅色的靠墊、紅色的餐具…..就連大門都是紅色的,與全身穿著乾淨、白皙的太勛成為對比。智鎬忍不住詢問:「那個….你好像很喜歡紅色?是因為令堂或者令尊的喜好嗎?」太勛幫智鎬倒了剛泡好的茶,緩慢的坐下:「不是。是因為我喜歡。我喜歡鮮豔的東西。就和這杯茶一樣,這是大馬士革玫瑰茶,色澤漂亮、氣味迷人。」太勛面無表情的盯著玫瑰花茶繼續說道:「其實啊….我家大門以前也不是紅色的。那是在我國中的某一天,我希望家裡都是我喜歡的顏色,所以我去雜貨店買了一罐噴漆,把大門噴成紅色。爸爸看到後大發雷霆,告訴我別人家都是銀色的鐵門或者普通的木門,為什麼要將家裡大門弄成這麼模樣,想當然的,我就受到處罰。」智鎬有些納悶的反問太勛:「為什麼這麼喜歡紅色呢?我記得你的胸針也是紅色的….雖然這麼說好像不太好,但….總有種女人的家的感覺?漂亮的胸針、花茶等等….和你的形象很不一樣。」太勛聽後笑了幾聲,他回應:「我的喜好很特殊吧?我很喜歡花和漂亮的東西,漂亮的東西我都想要。在我的記憶中,媽媽好像就是漂亮的人,她很喜歡海棠花,我大概繼承了她的喜好,我記得她有一頭黑色直髮和金色的髮夾,那是我對母親的印象。老實說因為太久遠了,有時候我會懷疑記憶是不是正確的?還是只是我美化過的而已…..」面對太勛的回應,智鎬確實記得好像從沒有見過太勛的母親,不管什麼時候。針對太勛的話,他感覺話中有話,因此不敢隨意提問。但太勛彷彿看透智鎬的心思,笑著說:「你應該在想我的媽媽去哪了對吧?沒關係的,不需要感到抱歉的,哥。我的父母離婚了,很早就。所以我對媽媽的印象很完美、沒有一絲瑕疵,就和那些美麗的物品一樣,什麼時候看都很完美。我很想成為像母親那樣的人,優雅又讓人印象深刻。所以當我的家裡擺滿我喜歡的東西時,我感覺自己變得完整、變得漂亮。但也因為這種喜好,我從來不讓人進我家,包括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們會歧視我,會到處說我喜歡女人的東西,我不想要事情變得那麼複雜,所以我都說只能在外面聚會。」

聽到太勛的描述,智鎬不禁感到心酸,他一直以為太勛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富少,但卻藏著秘密不能訴說。他知道那種不能對外說明的感受有多痛苦,像演戲、像戴著面具,扮演大家喜歡的模樣。但那終究不是自己的樣子,所以演的很辛苦,也很孤獨無助。

他堅定的看著太勛,用強而有力的語氣對他說:「你現在不需要害怕了。你有我,我不會到處說你喜歡的東西有多麼不恥,那就是你喜歡的,為什麼要感到丟臉呢?你完全沒有錯,而是世俗綁架了你,第一次來到你家、包括撿到胸針,我確實一直以為有女人居住,但一切都很漂亮,就像你記憶裡的令堂一樣。也許你用這種方式想念她,也許你只是單純喜歡鮮豔的顏色,都沒關係的。重點是,這些是你喜歡的。」這些話,也彷彿是對自己訴說,智鎬知道面對「和大眾不一樣的喜好」是多麼的困難,連喜歡的東西都要有所隱藏的社會,才是錯的。

他曾經因為沒有勇氣,所以錯過了他。他不希望太勛因為世人目光,連喜歡什麼都要被拘束。在他眼中,太勛像乾淨的鳥,在他身邊的所有東西都變得很鮮豔、很特別,但不會蓋住他的光芒,因為他是如此純淨的存在、不可褻瀆。就算旁邊開滿了紅色海棠花,智鎬也只會看著太勛,那個他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感到心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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