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2|閱讀時間 ‧ 約 31 分鐘

聖誕快樂,歡迎回家

「聖誕節就像妳們國家的過年,會全家人團圓,並祈求平安幸福。」


§


自從Auguste 去了戰場,夏芷就搬了家,那是距離前線最近的海岸。


海岸線是陡峭的山崖,其中有一處懸崖邊上長著一棵看上去年歲久遠的櫻花樹,夏芷喜歡坐在樹下遙望海的彼端,不論白晝黑夜、四季更迭,彷彿多看幾眼Auguste 就能馬上回來。



相識的那天依舊那麼清晰。


夏芷孤身一人,拖著個大大的行李箱,走在異國的街道。


正值聖誕節前夕,天空飄著零零星星的雪花,道路兩旁的商店櫥窗裡擺著各式各樣的聖誕商品,放眼望去盡是紅綠白三色,整個城市都充滿了聖誕氣息。


市中心有一個廣場,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松樹,估計有兩層樓高,上頭用五彩繽紛的燈泡、彩帶及掛飾妝點,樹頂有一顆金色的星星,即便在燈火通明的都市也絲毫遮蓋不住它的閃耀。


「 It's so beautiful, right?」陌生的聲音響起,是一個棕髮碧眼的男子,他的身形挺拔,五官是西方人特有的立體,「 My name is Auguste, nice to meet you.」自稱Auguste 的男子揚起陽光般和煦的笑容。


夏芷對於西方人的熱情和自來熟早有耳聞,她回了個柔和的微笑,用英文回答道:「 Nice to meet you, too. My name is Summer.」Summer 也就是夏天,是夏芷過世的養母取的。


「 Summer?妳的名字真特別。」Auguste 抬頭看著聖誕樹,用流利的中文問:「妳是從東方來的嗎?」


夏芷愣了愣,「你會說中文?」


「我是名軍人,曾經在東方戰場待過幾年。」


「那你的學習能力不容小覷呢!」


「布……絨小去?」


「噗!Excuse me.」夏芷忍俊不禁,笑著解釋,「大概就是不能輕視的意思。」


Auguste 點點頭,仍然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夏芷笑了笑,Auguste 是她待在異邦認識的第一個人,「我的國家有句話『相遇即是緣分』。」


「或許我們可以做個朋友?」Auguste 伸出右手,手掌上有厚厚的槍繭,證明他的確是名軍人。


「好啊!」夏芷也伸出了手。


那一年,她21歲。


§


孤單的峭壁靜靜的聳立,夏芷決定稱它為「望夫崖」,畢竟從第一次登上崖頂,她就已經在等待Auguste 的歸來。


兒時的夏芷總覺得大海很美,只要待在海邊,心情就能平靜,但現在不是了,或許是歲月的洗滌,或許是處境的不同,在夏芷的眼中,海洋承受了太多人們的祈願,深海沉沒著無數的白骨,以及時光的一去不返,海洋是哀傷的,就如同那個站在望夫崖邊的女子。


夏芷後來移居國外,她的外國朋友不少,但最親近的還是Auguste,她搬到了他家的隔壁。


夏芷最近剛拿到汽車駕照,其中少不了Auguste 的培訓。那是情人節過後的一個禮拜,夏芷準備去超市買些食材,打算好好犒勞Auguste 這段日子充當自己的汽車培訓員。


正值假日,人潮則是比較多,夏芷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停車位,卻發現位子似乎有些狹小,她的停車技術並不是很好,但是附近實在是找不到剩餘的停車位了,夏芷一咬牙,決定試試,沒料到這一試試,她險些逝世。


車窗被人用力敲擊,怒罵聲即便待在車內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車身因為撞擊而搖晃,夏芷臉色發白,一隻手死死的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顫抖著撥打Auguste 的電話號碼,她從來沒遇過這種情況,家鄉的治安太好了,以至於夏芷忽略了國外的危險。


車外的那群人似乎嫌夏芷停車太慢,擋住了車道,偏偏她的運氣真好不大好,遇上的是當地出了名混混。


「 Summer?What's wrong?」電話另一頭傳來Auguste 的聲音,夏芷微微冷靜下來,但聲線依舊有些發抖,「 Auguste 我、我被人找麻煩了……」


「妳在哪?」Auguste 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


「超、超市。」


三分鐘不到,Auguste 就騎著一台夏芷也叫不出名的重機趕來,他身上穿著高級軍官的制服,神情肅殺冰冷,絲毫不見平素的溫柔。


圍在車邊的混混一見來人是軍隊裡的軍官,紛紛作鳥獸散,生怕自己走慢了。


夏芷呆坐著,直到Auguste 敲響車窗她才回過神。


門鎖打開,Auguste 立馬打開車門,稍稍俯下身,伸出一隻手要去攙扶夏芷,「 Summer,妳沒事吧?」


夏芷沒讓他扶,而是猛地撲進他的懷中,將頭埋進他的胸口,雙肩顫抖,Auguste 感覺到了衣襟被淚水沾濕,他輕輕地將手放在夏芷頭頂,「沒事了。」


「我、我真的很、很害怕。」


「沒事了,有我在。」


這件事落幕後,夏芷知道了Auguste 是軍隊裡的高級軍官。


「沒想到我的鄰居竟然是大人物!」夏芷打趣他。


「是我的錯,一直沒告訴妳。」


「欸~有什麼關係啦!」


「只是之前的女朋友,只要知道我隨時可能上戰場,就跟我提分手了。」


夏芷愣了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呵……我又不是……」


Auguste 突然湊近,看著英俊的臉蛋距離自己這麼近,夏芷大腦當機了一下,旋即聽到Auguste 說:「我覺得妳有權知道,如果我想追求妳的話。」


「什麼?」夏芷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我沒錢、沒車、沒房,還只是個大學生,必須得依靠家教賺取微薄的生活費,我……哪一點吸引你了?」


Auguste 想了想,「 Every thing.」


「蛤?敷衍。」


「可是如果要說我喜歡妳哪一點,那可能給我一整天的時間都不夠。」


§


「喂喂,Auguste,聖誕節要到了,今年你想怎麼過?」


「煮一頓大餐,邀請我們的朋友,然後一起狂歡?」Auguste 見夏芷有些猶豫,又提議道:「還是……就我們兩個人?」


夏芷睜大明亮的眼眸,「可以嗎?」


「 Of cours!」


坐在頂樓,夏芷搖晃著手中的紅酒,已是微醺,她笑吟吟地看著Auguste ,「吶,Auguste。」


「嗯?」


「 Would you married me?」


Auguste 的表情有瞬間的呆滯,隨後是狂喜,他一把摟住夏芷,在她耳畔低語,「當然,我什麼時候拒絕過妳了。」


12月25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那年,夏芷26歲。


§


海水拍打著礁岩,激起壯麗的水花,夜晚的海面照映出月光的皎潔,光禿的櫻花樹靜靜的矗立在懸崖邊,寒風凜冽,夏芷輕輕的攏緊大衣,烏黑的長髮如同她手中的風燈在風中飄逸搖曳。


她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麼的搖搖欲墜,多麼的孤單無依。


婚後,Auguste 請了半年多的長假。


「 Summer,我們的蜜月旅行就去環遊世界吧!」他提議。


「好啊!」她也欣然答應。


他們看過極北之地的冰河和極光,登上最崎嶇的峰巒,走過金黃色的茫茫大漠,穿越了濕熱多雨的雨林,站在遼闊無邊的大草原,到過碧藍航線上的群島,潛入深不可測的海洋……


那才是真正所謂的出生入死。


旅行的最後一天晚上,他們來到了一座南洋小島,夏芷和Auguste背靠背坐在沙灘上,任由海水濺濕衣裳,她笑著回頭,對Auguste 說道:「好快喔。」


「是啊。」Auguste 發出近乎嘆息的聲音。


夏芷將目光轉向波光粼粼的大海,沉默了許久才又開口:「我一直都知道。」


Auguste 沒有接下去,夏芷又繼續道:「一個禮拜前,你早該回到軍隊,又要打仗了。」


Auguste 的指尖觸碰到夏芷的手,兩隻手緊緊的相扣,他說:「我後天就得走了。」


「是嗎……」


「……對不起。」


「幹嘛道歉,你是名軍人,早在答應和你在一起時,我就料到了這一刻遲早會到來。」


「只可惜聖誕節快到了,卻沒辦法和妳一起慶祝。」Auguste 苦笑道。


「有什麼關係,明年再慶祝聖誕節就好了!」夏芷笑著說。


一滴淚墜落在沙地上,很快的便消逝了。


那時,他們誰都沒想到,這「明年」一等就是八年。


§


最一開始,Auguste 還會寄些信回家,但慢慢的,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夏芷這麼告訴自己。


攥緊手中的信件,那是Auguste 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


沒來由的,夏芷今夜格外想念他。喔,對啊!今天是聖誕節呢!


夏芷提起桌上的風燈,走出屋子。


冬日強烈的海風夾帶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夏芷抬起頭,夜空一片漆黑。


「Auguste 知道我搬家了嗎?」


「如果他回來了,看到的回家的路嗎?」


「還是說,他早就忘了我?」


夏芷有些麻木的想,即便Auguste 再也不回來了,自己大概還是會苦苦等待吧!畢竟,他們約好了。


明年再慶祝聖誕節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夏芷瞄了眼手錶,11:49,今天又將過去,今年依舊不能赴約。


沿著熟悉的小徑緩緩踱步,夏芷打了個哆嗦,「呼,真的很冷呢。」她加快了腳步。


小屋出現在視線內,夏芷略感困惑,喃喃道:「我這是忘了關燈?」


突然,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小屋的門開了,門邊的身影與記憶中的男人重疊在一起,最後融合成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也不曉得是淚水模糊了視線,亦或是吐出的霧氣氤氳了一切,「Auguste?」夏芷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Auguste 跨前一步,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怎麼穿的這麼少?」他的語氣略有責怪。


還好,你知道我搬家了。


Auguste 將大衣披在夏芷身上,輕輕撫摸她的臉龐,「等了很久吧,我們進去吧!」


還好,你找到回家的路了。


夏芷牽起Auguste 的手,小聲道:「前陣子,我去歌劇院,戲碼的是蝴蝶夫人,我就在想……」


「噓!」Auguste 豎起食指,放在夏芷的唇邊,「別想了,我回來了。」


夏芷微微仰起頭,笑了。


還好,你沒有忘記我。


「Auguste,歡迎回家,還有,Merry Christmas!」夏芷衝到家門口,張開雙臂。


Auguste 一把將她抱起,在空中轉了一圈,笑著說:「 Merry Christmas!」


12/25,12:00。


他們相遇、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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