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將近晚間八點,月光仍留在位子上,一點也不急著離去。 直到黑田一臣打了電話進來,她才收拾好物品,關掉辦公室的電燈,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找到黑田一臣指定的方位,黑色賓士已經等在那裡。 「處理事情耽誤了點時間,所以晚了。」等她坐上車,黑田一臣解釋道。 今天下午,他率領收購組外出,親自交涉土地收購事宜,雖然完成這個事項後他就要被撤換掉,他還是想儘快達成目標,不想被低估、瞧不起。 「不要緊,我不介意。」月光甜甜一笑。只要能見到他,跟他在一起,多久她都願意等,也值得等。「工作順利嗎?」她不忘關切。 「還可以。」黑田一臣沒有透露太多,輕描淡寫帶過。「想吃什麼?泰國菜?西餐?還是日本料理?」他徵詢她的意見。 「聽起來都很棒。」她有其他想法,但還是尊重他的意見。「黑田先生有特別想吃哪家餐廳嗎?」 「無所謂。」他其實有點累了。 月光看他俊顏透出疲憊,更堅定自己的計劃。「我們別去餐廳了。」 黑田一臣覷住她,在意的詢問:「生氣了?」 月光搖頭,她只有滿心不捨。 「我煮給你吃吧。我做菜的時候,你可以稍作休息。」下班後兩人的獨處時光,月光便不再對他加敬語。 她心思細膩,善解人意,令他為之動容。「好,就這麼辦。」他噙著淺淺的笑意,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來。 「那麻煩你載我到超市,我得買食材和一些調味料。」月光記得他那寬敞漂亮的廚房有一些基本廚具,只要採買食材和添購調味料即可。 「好。」說定後,黑田一臣載她來到住所附近的百貨公司的超市,裡面各國食材皆有。 「我會儘快出來。」月光連忙下車。 「我陪妳。」黑田一臣準備熄火下車。 「不用,你在車上等我就行了。」她柔聲制止。 她離去不久,黑田的手機響起,看了看來電顯示,他有一瞬間訝異,立即接通電話,表情更為柔和。「媽?」 「一臣,有沒有打擾到你?」打來電話的黑田美央聲音充滿慈愛。 「當然沒有。怎麼了?怎麼突然打電話來?」接到母親的來電開心之餘,他也表達關心。 「你和你父親鬧僵了?」黑田夫人從丈夫口中知這件事,不由得擔心。「他氣壞了。」 黑田一臣默然。 「一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了?」黑田夫人試探道。 他一怔。「為什麼這麼問?」 黑田夫人輕輕笑了笑。「看來我猜對了。」兒子是她的,他的口氣代表了什麼意思、洩露哪些情緒,她這個母親清楚得很。 他沒有否認,沒有刻意隱瞞。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黑田夫人頗感興味。 是哪個女孩子魅力這麼大,能讓前段日子受到情傷的兒子,在短時間內就振作起來,並且敞開心胸,投入另一段感情,她真想會一會。 黑田一臣沉吟片刻,徐緩開口:「她是個好女孩。」一抹柔靜的月光,用她獨特的光芒,照亮他幽暗的心。 或許遇見她,是他的宿命,就好像光亮總會照進黑暗。 聞言,黑田夫人由衷地感到欣慰。「不管對方是什麼身分,只要兩人相愛,互相照顧,便能撐過一切困難。」 「我明白。」 「媽會勸勸你父親,你儘管做你想做的事,愛你所愛的人。」黑田夫人無條件的包容、支持他。 「謝謝媽。」黑田一臣心裡更為篤定。停頓了下,他幽幽地問:「媽,您幸福嗎?」 「我很幸福喔!」黑田夫人語氣飛揚。「你父親從來沒有虧待我,況且,我還有一個優秀孝順的乖兒子。」 黑田一臣聽得出來,母親字字發自肺腑,沒有丁點虛偽勉強,絕對不是用來自欺欺人的謊言。 有了這層體認,他對父親執意逼他結婚的事,不再那麼氣惱。 「一臣,媽也希望你能幸福,這是我現在最大也是唯一的心願。」黑田夫人娓娓說道,飽含濃厚的期望與祝福。 「我會努力向媽看齊。」他輕緩的語調透著堅定。 「我相信你可以的。」黑田夫人深信不移。 母子倆又閒聊了一下,才互道再見。 黑田一臣收起手機,下車伸展筋骨,然後斜靠著車身耐著性子等候。 大概又等了十分鐘,月光提著兩個大袋子略顯吃力的走了出來。 黑田見狀,立刻上前接過重物,一隻手提兩袋還綽綽有餘,另一隻手則順道牽起她的柔荑。「買了多少?怎麼這麼重,妳居然提得動。」看不出來她那麼纖細,卻那麼有力氣。 月光克制不了滿心歡愉。「我可是有練過的。」她曲起空下來的那隻手,做了下「卜派」的招牌動作,頑皮的笑道。 在原本的部門,她可是搬過比這兩袋食材還重的東西,一年多下來,體力倒也練得還不錯呢。 黑田一臣被她俏皮逗趣的動作逗得發噱,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笑了。」月光的星眸亮晶晶的,像發現新大陸般低呼。 「我笑了有什麼好奇怪的?」他睨住她,但表情是輕鬆的。 「你總是很嚴肅的樣子,常常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很難接近。」她,到處一直以來的觀察,舉證歷歷。 他每一個樣子、每一種反應,她都牢記在心,心裡一隅存放紀錄著他的歡喜悲傷。 能親口聽他說需要她,要她陪在身邊,手被他牽著,兩人談笑自如,這種篤定感,為她增添了一點信心。 但對這段感情,她仍小心翼翼如屢薄冰。 雖然她也不願意胡思亂想、自我貶低,可是兩人之間家世身分的差距,也是不爭的事實。 人人都羨慕豪門,看見的只是風光亮麗的一面,背後所承擔的壓力和責任,恐怕不是她這種平凡人家可以理解、體會的。 他們之間有著一條隱形鴻溝,不知她是否能安全跨越,不至於墜落滅頂…… 見她沉默下來,黑田一臣不免狐疑。「怎麼了?想什麼?」 「沒什麼。」她笑著搖頭,沒說出心裡的不安。「餓了吧,我們快回去。」她嬌聲催促。 二十分鐘後,他們已經在黑田的住所裡。 月光在廚房準備兩人的晚餐,黑田則先去洗澡,沖刷掉一天的疲憊。 他洗完澡,踱至廚房,食物香氣撲鼻而來,令他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倍感饑餓。 放眼望去,爐上有兩鍋東西在煮,烤箱正在運轉,空間中響著迅速規律的切菜聲,這幅簡單寧靜並且充滿生活氣味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他,雖然還餓著肚子,但他的心卻溫暖飽滿。 月光分神的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再等一下就能開飯了。」 他突然有一股衝動,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身邊,每天吃她做的飯菜。 黑田一臣趨近她,從背後環住她的纖腰,在她耳邊低語:「需要我幫忙嗎?」 月光被他的親暱舉動,惹得臉紅心跳。 「妳經常下廚?」黑田一臣低語。看她熟練的刀法,從容掌控一切便可知道答案。 「也不算經常,平常下班回家都晚了,不過假日我會跟媽媽一起上市場買菜,然後由我掌廚。」月光待心跳稍緩,重新執起菜刀,利索地切菜。 「妳父親呢?」黑田想多了解她。 「我沒見過他。」月光平靜說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拋棄我們母女,離家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一去不回,是我媽咪獨自養育我。」 她雲淡風輕的語氣,沒有遺憾也沒有怨懟,名義上的父親,在她的生命裡充其量是個過客,是個沒有交集、沒有感情的陌路人。 人和人之間的情分真是奇妙,血濃於水的父親音訊全無、形同陌路,而因緣際會認識的男人,卻成為她心中重要珍貴的存在。 「妳有個好母親。」黑田一臣吻了吻她的髮鬢,心疼她的際遇,沒有自以為是的批評她父親的不是。 月光點頭附和,漾開一抹淺笑。「嗯,因為她的鼓勵,我才會一個人去義大利,因此認識了你。」每每回想起第一次邂逅他的情景,她便感到不可思議。 可以說,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單方面便墜入情網。 「那我真該找個時間,當面謝謝她這個丘比特。」黑田一臣認真道。 月光仰首看他,星眸微睜。「你想見她?!」這是否有其他含義? 「怎麼,不可以嗎?」黑田一臣挑眉。 月光思索了下。「這個周末,逸倫哥要到我家,你也一起來嗎?」母親知道逸倫哥回來台灣,甚至還惦記她們母女倆,顯得相當高興及欣慰,直嚷著要準備滿桌子豐盛的菜餚招待他。 「誠治那傢伙要去妳家?!」黑田一臣垮下俊臉,頗為介意。 明明見她母親是他的特權,現在卻被其他男人捷足先登,令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敏銳的察覺到他臉色的變化,月光輕笑。「該不會,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醋吧?」 黑田倒也坦誠,毫不掩飾自己真實的情感。「我不該吃醋嗎?」 「等一下所有菜餚都酸溜溜了。」月光調侃。 「伍月光,妳膽子好像變大了?」黑田一臣假裝不悅的瞇起黑眸,連名帶姓的喚她。 她眨了眨眼,恍然應和道:「好像是耶……」隨後,她調皮的演了起來。「你要懲罰我嗎?執行長大人。」 黑田噙著笑意,配合演出。「該罰。」隨後,他在她頰上偷了個香,隨後在她耳畔低喃:「剩下的晚一點懲罰。」 月光明白他所指為何,雙頰一陣燥熱,連忙導回正題。 「我跟逸倫哥的相處模式就跟小時候一樣,我當他是哥哥,他視我為妹妹,僅此而已。」 聽了她的說明,黑田一臣輕哼了一聲,心裡仍舊不太舒坦,第一次知道自己醋勁那麼大。 「不嫌棄的話,星期六晚上你也來我家作客,我會煮一頓豪華大餐請你們。」月光再次提出邀請,以為他的醋意只是開玩笑而已。 「妳故意的?」黑田皺眉,抗議道:「我為什麼非得要跟那傢伙共享一桌菜?」 他嚴肅的不悅口吻,讓月光意識到,他是真的介意這件事,不是隨口說說。 三十幾歲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樣鬧彆扭,月光感到新奇又可愛,不熟悉的時候覺得他成熟高冷,不苟言笑,親近了解後,才慢慢看見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不管什麼面貌風格,她都喜歡。 月光轉移話題,否則晚飯要變宵夜了。「你先去客廳休息,等我炒完菜就可以開飯了。」 他摟著她,她沒辦法行動,連注意力都不能集中。 黑田一臣決定暫且停止逼供,把廚房留給她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