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班族來說,星期一總是格外忙碌。 剛開完會,聽取各小組的報告,黑田一臣緊接著要和日本總公司進行視訊會議,親自向總裁呈報專案的進度,而他只讓月光一個人留下來幫忙。 除了借重她的工作能力,也有幾分私心的成分,想讓她陪在身邊。 正經的會議告一段落,總裁黑田邦夫的態度輕鬆許多,以父親的立場關心道:「一臣,到台灣還習慣嗎?」 黑田一臣望著螢幕上父親的臉龐,恭敬地回答:「是,一切都很好。」 「你年紀也不小了,三十幾歲的男人,也該考慮成家了。」黑田邦夫語氣平淡,眼神卻相當銳利。 一股不好的預感浮現心頭。黑田一臣的眉心抽動了下。 「天海集團的總裁千金這兩天要去台灣,你就趁這個機會跟千穗小姐培養感情,年底差不多就可以結婚了。」黑田邦夫交代。 他和天海集團總裁結識二十餘載,私交深厚,在工作上也有多項合作,是重要的事業夥伴,若能成為親家,兩方的關係就更牢不可破。 某次飯局上,天海總裁提及希望兩家聯姻的想法,他立刻點頭贊成,允諾絕對會極力促成這段婚事。 黑田一臣神色凝重,不發一語,被父親貿然投下的震撼彈炸得不輕。 聽到消息的月光,心口像挨了一記重拳,狠狠悶痛了下,有片刻恍神。 「千穗小姐抵達台灣的確切時間,我會再讓人通知你,你可要好好對待人家,知道嗎?這是命令!」黑田邦夫斷然道。 黑田一臣深吸一口氣,緩下被打亂的思心緒。 「爸,千穗小姐要來台灣,我自然會好好招待,但結婚一事尚嫌太早。」他同樣也以決然的語氣表明態度,但他已經盡量說得婉轉。 雖然他知道這樣的反抗作用不大,他父親一旦決定的事,幾乎很少改變主意和念頭,這樁突如其來的指定婚姻,恐怕也不會例外。 看來,他除了工作上的考驗,現在又多了一個需要耗費心神解決的挑戰。 黑田邦夫不以為然哼道:「難道你還跟那個叫Juri的女人糾纏不清?她不是已經嫁人了?!」 聽見那曾令他傷透心的女人名字,黑田一臣俊臉一沉,他沒想到父親會突然提起裘俐,有些猝不及防,除此之外,卻已不再挑起他的痛楚。「不,我跟她已經沒關係了。」沉吟片刻,他徐緩地開口。 「那就好!」黑田邦夫放心許多。「總之,你給我好好照顧千穗小姐,她非常喜歡你,沒意外的話,她會是你未來的妻子。不管你還有多少女人,全都給我做個了斷!」 再一次叮囑完畢後,總裁便離開座位,正式結束這場跨國連線會議。 會議室裡,陷入短暫寂靜。 月光若無其事低頭處理手邊未完的事務,聽了剛才黑田父子的談話後,她的心就盪到谷底,心情降至冰點。 她震驚、難過、心亂如麻,卻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不算長的交談中,她就聽到兩個女性的名字:一個是未來式,他的妻子候選人──天海千穗;一個是過去式,應該就是他愛過的女人──Juri,已嫁作人婦。 那麼,她呢?她算什麼? 月光沒辦法為自己定義,但好像無所謂了,他的過去沒有她的存在,未來也將不需要她。 這個悲哀的念頭,迴盪在腦海,也纏繞心頭。 上過床就該有名有分嗎? 在講求男女平等的時代,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 發生過關係就必須在一起、甚至步入婚姻的觀念早就落伍了。 在性愛的過程中,她也是享受的一方,既然是心甘情願的,她就沒有所謂「被占便宜」。 重點在於,她有沒有勇氣追求她心之所愛。 她迴避了自己內心的質問。 「晚一點我會把資料和會議紀錄交給您,我先出去了。」月光扯動嘴角微笑,眼裡卻沒有笑意。 黑田看著她,卻無從開口。 他明白她鬧彆扭的原因,但目前沒辦法給她任何解釋,因為連他本身都感到混亂、煩躁。 現在的情況說再多,都像在辯解,他也不認為現在這個節骨眼,雙方能夠心平氣和的溝通交流。 月光的鼻頭一酸,水霧氤氳了雙眼。「我出去工作了。」她機械式的說完,頭也不回加快腳步越過他。 黑田一臣交握的雙手,抵在額頭上,閉目凝神,沉澱紊亂的心緒。 *** 該來的總會來。 周五早上十點,黑田一臣親自來機場接機,等待天海集團總裁千金──天海千穗現身,他還以上司身分,命令伍月光同行。 月光沒有拒絕,一路上,她安靜不語,也不和他做眼神接觸,明顯在刻意閃躲。 黑田一臣心裡也不好受,但在他把事情擺平以前,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半小時後,由東京出發的班機安全降落,沒多久,天海千穗和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經由VIP特別通道出現。 她蓄著一頭散發光澤感的栗子色微鬈長髮,身著香奈兒最新款洋裝,戴著佔去半張白皙臉蛋的大墨鏡,在看見黑田後,朝他揮揮手,露出欣喜的笑容,朝他走去,同行的男子亦跟隨在後。 黑田一臣也邁開步伐迎向她,客套寒暄,止乎於禮。「早,千穗小姐。」 「早安,見到你真開心。」天海千穗摘下墨鏡,展露出精緻的臉蛋。「接下來半個月就麻煩你關照了。」 幾個月沒見,他的眉宇之間似乎少了些憂鬱,但一樣出色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黑田一臣繼而轉向陪同天海千穗來台的斯文男子,俊雅的臉孔終於有了一點笑意。「早,誠治。」這是同輩好友之間的問候,沒有繁複囉嗦的敬語。 「一臣,終於又見面了。」野村誠治直喚他的名,可見兩人交情匪淺。 他是天海集團的高級幹部,剛好有公事要到台灣處理,於是便陪同總裁千金一起來了。 他對台灣一點也不陌生,事實上,他是道地的台灣人,十六歲以前,他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留下美好且快樂的回憶。 後來父親驟逝,母親在朋友邀請下到日本旅遊散心,小住了一段日子,因此結識了一個日本男人,後來成了他的繼父。 母親和繼父結婚後,便將他接到日本定居。 而當時邀請母親前往日本散心的那位好友,也就是黑田的母親。 兩人的母親往來頻繁,所以兩個年紀相當的男孩自然而然也就認識了,只是出了社會,各忙各的,碰面的機會少了,但情誼猶在。 「很久沒回來了吧?」相交多年,黑田一臣在自然知道他的身分背景。 「嗯,三年沒回來過了。」野村誠治的語氣流露出無限感慨與懷念。「這趟回來,我想找個時間,回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老朋友久別重逢的溫馨場景,突然被一道不屑的女性嗓音打破。 「夠了,想敘舊有的是時間,別讓我在這裡罰站!」天海千穗垮著俏臉,不甘被冷落。 她的脾氣特別針對與她同行的男人,找碴意謂濃厚。 野村誠治對黑田一臣使了個眼色,無奈苦笑,以眼神請求他多擔待些。 黑田一臣眉頭一斂,看在好友的份上,只能強忍住不耐,與之周旋。 一行人開始往外移動,天海千穗則主動挽住黑田一臣的手臂,愛嬌的偎著他。 始終一語未發的月光,心口一陣刺痛,當下只想逃開。 她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要帶她過來目睹這些場面?她還不夠堅強到禁得起這殘酷的打擊。 還是說,他想讓她看清楚現實,知難而退?她的心思百轉千迴,心口一寸寸發涼。 同一時間,野村誠治斯文的臉上亦有一抹不悅一閃而逝,快得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一臣,這位小姐是……你的秘書嗎?」他轉移焦點,開口問道。 打從一開始,他就留意到這個外表清純秀麗的女子存在,他以為好友會介紹,可是卻連提也沒提,反而更引人好奇。 重點是,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