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一會兒叫妳。」齊雨不答。
「那賊所持法器……呵啊……我一觸及便見到了故鄉的娘親,先生可知為何?」離綰繼續問,但貌似隨意問問,她碰一聲成大字型倒下。今夜的勞動實話說不算太過,只是平日這時辰她睡得正酣,此時便格外犯睏,可滿肚子疑問又不甘心落下,於是隨口瞎問,估摸著齊雨能答個一兩問來也挺好。
她又問道:「在天羅傘下周旋時,我也見到了娘親,這兩法器莫不是同源?」
齊雨一聽便瞟來眼光,這事兒他還不知,他知道天羅傘和竊賊法器的原主分別是誰,不明白的是離綰對這二者的反應竟如此相像,不禁令他好奇,因此他問:「竟有此事?綰兒詳細說說?」
離綰側過身,支起下巴,說:「行啊,那先生擇一回答便好。」
可惜,以為丫頭睏著,正好套話,齊雨微笑,蒙混不過,於是他乾脆地回答其中一問:「那玉玦,是家母遺物。」
離綰一聽興致來了,她鮮少聽齊雨提及自身事,過往不是沒問過,他倆早也見晚也見的,難免好奇,只是齊雨插科打諢、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屬實到家,總沒問出個什麼,見他現下當真要講,離綰整個人都精神了。
看少女一骨碌爬起來,齊雨不禁莞爾。離綰問:「先生先前說令堂遺物能保我平安,此話怎講?莫非這玉玦還有鮮為人知的本事?好比萬仞不穿的金鐘罩?令堂難不成也是個好功夫的?是哪位上仙?」齊雨感覺她放光的雙眼好似可以作燈火使了。
「綰兒,一般情形,常人會先說句節哀。」齊雨促狹地說。
離綰一呆,仔細想想似乎該當如此,便囁嚅了句:「……失言了,先生……節哀。」
「可先生我並不特別計較這些禮節,俗氣。」
「……」敢情是說本姑娘俗氣?!
「先生我記錯了,摸了那法器我啥也沒見著。」離綰重新躺回地上。
齊雨打個響指,離綰腦袋底下憑空出現一顆枕頭,她聞到一股淺淺的廣藿香。只聽頭上齊雨說:「玉玦僅僅是家母喜愛的一樣配飾,過去承家母仙力時日甚長,可家母羽化業已過去許久,如今這玉玦除卻一絲弱不可聞的家母殘息,僅存一稱不上實用的功能,它能感應到太古仙法殘跡,僅此而已。」
太古神祇是開天闢地時一併降生的種族,其神力乃是生來據有,無須修行,與現存天族普遍修練而得的仙力不同。太古神祇中不乏強能之輩,可這未嘗是件好事,某些智識成長較緩,而力量卻異常強大的神祇,並不能妥善區分善與惡,亦不懂克制力量,行事全憑本能,往往為四海八荒帶來不小的動盪。
幸而父神、地母不忍時局混沌,率眾蕩平部分乖戾的太古神祇,並提拔一支本質平庸的小族,教與其修練之法,在漫長的修仙期間使其一併學習天理地氣、善道惡念,如此當他們仙力至威時,業已知正道,方能善用,這支小族便是當今幅員廣之又廣的天族。
自原初混沌至今,太古神祇已所甚無幾。當初未被蕩滌的神祇本有許多,多半因本性溫和,而認同父神安天下的舉動,一同為世道穩定盡心竭力。可天時輪轉萬萬年間,當惡業濁氣積累至一定程度時,總需要大能或鎮壓或祓除,彼時天族尚在成長,這些調伏天地的苦差便交在太古神祇們身上,其中不乏散盡仙元、以命落鎖者,待回過神來,天族已開枝散葉,太古神眾卻已如風中殘燭。
「那麼先生此前讓我反覆將玉玦拿在手裡,是因為……」離綰想起與陸封過招那會兒的事。
齊雨應道:「嗯,那魔族男孩不知為何灑出一把挾帶太古仙力的水,那時我不能知曉究竟是何物,須知太古神祇與生俱來的力量,是正是邪可說不準,畢竟天地初開時還未有善惡分別,叫妳來只是檢查有無不利的術式殘留。」
「既是這等小事,先生大可說與我聽,與自身安危相關,我又怎會不配合?」離綰表示疑惑。
齊雨搔搔眉角,說:「嗯……好玩兒?」
「……」
有枕頭便不一樣了,離綰感覺眼皮子特別沉重,隨時都能睡去,可她自詡是個講義氣的,因此在睡過去以前,迷迷糊糊中,盡可能詳盡地給齊雨講述了被天羅傘魘住,以及觸及法器時見到的景象,在最後一個呵欠中,離綰說道:「我娘親衝我身後喊了聲娘娘,也不知喊誰?我娘已做了好久好久的女君,能叫她敬稱的人可不多……呵啊……真可惜沒瞧見。」
離綰再也撐不住了,她隱約記得廣藿香有安神的功效,但不記得這樣有效啊?她合上眼皮,朦朧間依舊不屈不撓地問:「先生……我娘親是衛夫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娘親……先生的娘親……是什麼名字……」
一隻手放在離綰頭上,輕柔地摩挲她的髮絲,舒適的令她更加睏倦,她似乎聽見齊雨說了什麼,但記不住了。
「家母,名為羲和。」
「綰兒,醒醒。」
「……」離綰翻個身,揪住某種布料,蓋在臉上,她還沒睡夠呢,再一會兒。
「綰兒,該走了。」
「……」離綰將布料再揪近身一些,心想這布忒沉,這麼難揪,但挺好聞的。
「綰兒……包子。」
「什麼包子?」離綰睜開眼睛,掃過一圈,沒見到包子,只見到衣衫不整的齊雨笑得促狹,她好像明白了什麼,離綰緩慢地移下視線,發現自己正死死揪著齊雨袖子,後者被揪住的手撐在她枕邊地上,外衫因為她大力拉扯滑落肩頭。
某人臉頰蹭地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