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話說開了,兩人講話不再扭扭捏捏,還一起拍了化妝的影片作為和好——或者說,第一次真心相處的紀念。
畢竟,也瞭解了各自的需求,於是月下香和不滅忍決定,明天就互換各自的工作。
『那我們互相把自己的臉畫在對方的臉上吧!』
『欸~好主意!』
或許這對兩人來說有著各種不同的意義吧。
譬如,自己當上了自己想成為的人。
譬如,自己終於成為了那個想成為的人。
當然,還有想要惡搞雙方戀人的心態,順便當作上班時的驚喜,各自送給他們。
本來應該是件快樂的事。
如果自己沒有搞砸——雖然再一次,自己肯定會拒絕,但還是不禁會這麼想。
「不滅忍她⋯⋯死了。仙履蘭家會處理掉知道『事故』內情,卻辦事不力的人,波斯菊作為下一任『管家』,接替了這個職務。」
原本死的應該是自己。
『太好了⋯⋯!』
到了千日草的公司,他一看到自己去公司就放聲痛哭。
雖然自己畫了妝,不過還是被識破了。
不知道為什麼,月見草也來了。
附帶一提,自直到出社會才知道這傢伙是自己的哥哥。
心想「幹嘛這麼誇張的歡迎」的自己,下一秒就收到了噩耗般的消息。
聽說是、消息走漏,傳到了千日草這裡。
『波斯菊那個混帳⋯⋯!竟然打算殺了妳!還好妳先過來了⋯⋯!不過,不滅忍呢?話說,妳為什麼要假扮成不滅忍的樣子進來?』
千日草一臉天真的詢問。
不過,他很快就從露出晴天霹靂表情的自己那裏,看出了端倪。
千日草的臉變得凝重,月下香的臉隨著不可變動的事實逐漸披露而漸漸刷白。
『不好了,老闆!有人說,月下香小姐已經被殺死了⋯⋯啊!不滅忍小姐,請妳想想辦法!』
記得那時,總感覺所有的聲音都離自己很遠。
就像是對自己而言,唯一星辰墜落,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為什麼沒有說?
他們是伴侶不是嗎?
如果說了,就不會殺了吧?
是因為波斯菊看上去不會放過自己,所以才選擇就這樣結束的嗎?
為什麼要這樣?
這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吧!
『月下香⋯⋯妳先回來月家吧。』
沒有人反對。
大概是為了對抗仙履蘭家的權宜之計吧。
自己只是不停的哭。
不停的後悔自己的決定。
最後,鬱金香留在了千日草那裡。
另外的兩個孩子⋯⋯卡薩布蘭卡放在了孤兒院,月下香則和自己及月見草一起生活。
卡薩布蘭卡會放在孤兒院,是因為自己認為,已經無力給予任何人幸福。
所以至少,希望留在孤兒院,他可以有獲得幸福的機會。
月季花原本也會去的。不過月見草說沒問題,所以就留下了。
因為月家表面上就只有一個月家的掌上明珠,所以月見草就和自己生活在了一起。
表面上做為丈夫,實際上就是保鑣⋯⋯只要不是生長在溫室中的「月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都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所以自己做了一個決定。
『就這樣,假裝我已經死了,然後,假裝過來這裡上班的不滅忍,也被殺了吧。』
要是知道了,自己殺掉了星辰,波斯菊一定會和自己一樣瘋掉。
所以,為了不滅忍。
至少,報答吧。
報答姊姊,所以要保護那個讓自己痛心棘手的男人、讓他活在幻想中「永遠快樂」。
現在想想,波斯菊的那個花語,還是姊姊取的呢。
真是可悲。
自己就這樣,為了不讓仇人內心崩壞,做著與內心所望完全相反的事。
所以自己才會來醫院,而不是監獄。
因為要是看到,可能會無法控制的,想殺了他。
儘管已經過去了很久。
但那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考驗罷了。
失去伴侶的兩人白頭翁於是和波斯菊組成結盟。
白頭翁明明也知道這件事的原由。
他只是瘋了。
聽說波斯菊給了他手槍,他還射出了子彈⋯⋯
或許那發子彈,波斯菊在知道真相後,會想要對著自己的腦門來一槍吧,當然,也有可能,他想讓那手槍射中的人就是仙履蘭。
但這就不是自己應該思考的事了。
月下香對著天堂鳥說到:
「我很討厭你們⋯⋯不管是紅景天、波斯菊,還是你。」
因為你們都是幫兇。
是害死姊姊的兇手之一。
當然,最一開始,還自己造成的。
如果她依舊恨著自己,那在那時,是否就會說出自己是不滅忍而不是月下香了呢?
不,這樣的話,自己一定就可以如願的死去,不用活在失去親人、及最憧憬之人的痛苦中了吧。
「但是因為她最喜歡的一定是你們,所以我絕對會保護你們。」
所以才會告知。
告知自己曾經用來復仇的真相。
或許是再度的回憶,讓自己想起自己真正恨的人是誰⋯⋯自己、了吧。
因為只有一直用這種方式在復仇的自己知道,真正的守護不是隱瞞,而是告知過後,一起面對。
就算想要⋯⋯或者說、可以一起面對的人已經消失了。
『月下香⋯⋯白頭翁對仙履蘭開槍了。』
雖然說,也是最近才意識到這件事的。
想到這,還真不由得感到一陣空虛呢。
在揭露了真相的病房,天堂鳥等人沈默良久。
最後,不滅忍的兒子率先打破沈默。
「……媽媽曾經和我說,妳是這世界上,她最討厭,卻也最想成為的人。」
對啊。
『『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超級無敵討厭/喜歡妳!』』
過去激烈對話所引導出的心聲,正是這麼說的。
雖然,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過直到那天,才真正不再逃避的認知到,雙方抱持的想法,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明明是這樣。
那為什麼那個時候⋯⋯!
「在最後,能夠成為妳,想必是幸福的。」
輕輕地、話語中所帶的力量像是滴向平靜湖面的水滴,由漣漪將能量傳遞出去。
——真的嗎?
坐在椅上,低著頭看著併攏雙腿的視線,被圓滑的球體擋住而變得模糊,月下香已經沒有餘力將想法說出口。
「我覺得,不滅忍……小姐,應該也很喜歡妳,只是羞於說出口而已。我和爸爸因為妳所以鬧僵了,不過,妳應該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鬱金香也開口。
雖然她自身的情緒也還沒完全調整好,不過善良的她,總是優先關心他人。
但這一點,在同為母女的關係上,月下香或許也一樣。
月季花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不管如何,我還是很謝謝妳,願意讓我留下來陪伴妳……媽媽。」
三人的話,就這樣慢慢卻深深的、沁入了月下香的心裡。
『月下香運氣好好喔~出生在月家~』
曾經聽到的話語在腦海裡復甦。
多麼惹人厭惡。
完全無法理解,什麼才是真正的幸運的人。
但或許,至少現在,稍微有點認同這句話了。
——原來「家人」,是這種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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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時間,白頭翁和波斯菊所待的監獄內。
千日草緩緩道出事實,這令波斯菊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同時,還因為月見草一個不小心說溜嘴,知道了紅景天的事故。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賠罪,月見草拿出了一個吊飾——那是旭日藤有的,那個吊墜。
上面寫著「天堂鳥」。
那個真正的功用是「竊聽器」——以及一個檔案。
波斯菊正喃喃的說些什麼。
「不可能……我一直看著她啊⋯⋯怎麼可能會認錯…..你們有證據嗎?不會的不會的,她絕對是被你們殺死的……」
裡面的部分言詞讓千日草的眼神變得犀利,不過他有好好忍著,最後什麼也沒說。
沒辦法忍受的果然是自己親手殺了所愛之人的事實吧⋯⋯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月下香那時,為了紀念,還留有一段影片。
看著這樣的兩人,月見草嘆了一口氣,說道:
「聽一下吧⋯⋯這是月下香交給我保管的。我請千日草幫我用到了旭日藤的吊飾,剛好也有任務要派給他們,雖然這樣的結果沒有人有料到就是了⋯⋯本來是想說,請他們在跟蹤鬱金香時順便把這個交給你,但大概是判斷以後沒機會了,所以就先利用你了吧⋯⋯」
「關於這點,我很抱歉。」
白頭翁說著,接著打開那台撞到紅景天後順手撿起的電腦,將檔案匯入後,螢幕轉向面對著波斯菊。
他抬頭看著,但雙眼早已無光。
但在螢幕上看到的面孔,卻又像是重新振奮起了精神。
或者說,對於失而復得高興的忘我——就算那不過是影像。
更何況,內容還是那個。
影片中,兩個貌美如花的女性面對面坐著。
在場沒有認真不出來,其中一個是月下香,另一個則是不滅忍。
他們正準備互相在對方的臉上彩繪著什麼。
而接下去兩人的話語揭露了行動的目的及意義。
『那我們互相把自己的臉畫在對方的臉上吧!』
『欸~好主意!』
她們的錄像不只有這樣。
她們仍舊說著、說著。
不過白頭翁按了暫停鍵,因為只要聽了那段話,就已經足夠了解到整件事的原委了。
「啊啊啊啊啊啊———」
波斯菊痛苦的大聲喊叫。
他知道為什麼妻子沒有想自己表明身分。
因為知道波斯菊不會放過月下香,所以選擇了以她的身分死去。
為了滿足自己的復仇心理,為了讓死去的她所深愛的兩人不互相仇視,和平的生活在一起。
為了讓自己,還有月下香都可以得到幸福。
「…….會告訴你,是為了不要再讓和這次類似的事件發生⋯⋯不是像破壞你的生活……聽說,你原本的計畫是,利用月家去對付千日草,好兩敗俱傷吧⋯⋯不過,你並不知道實際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沒有成功……」
白頭翁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按在了波斯菊的肩膀上。
崩潰的聲音在牢房中響起。
月見草靜靜的看著波斯菊。
千日草則就這樣站著,等待兒時的好友發洩完情緒。
這或許是,四個人獨特的相處方式。
永遠快樂。
這個由曾經存在的朋友所為好兄弟取的名字,白頭翁、月見草和千日草決定,幫忙延續下去。
在這樣獨特的氣氛下,四人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從前,他們感情很好求學時期。
或許現在這樣,就已經是對於分別走上不同道路甚至反目的昔日朋友們,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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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竟然讓不滅忍的孩子安慰到⋯⋯」
月下香輕輕闔上天堂鳥病房的門,將身體靠在牆上,感嘆似的說到。
在裡面落下了幾滴眼淚呢⋯⋯
身體滑落,不自覺又蹲了下來。
希望沒有被看到,不然真的要還不完了。
我好像對家人,特別沒有抵抗力⋯⋯
不過,還是希望我做為母親,沒有讓月季花失望。
所以剛剛馬上就抹乾了眼淚,畢竟也要留給他們一點消化的時間,所以就先走出來了。
「月季花⋯⋯」
那是個原本要送走的孩子。
所以不能投入情感。
既然最後要放手,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予。
『留下來吧。』
會留下來,還是月見草的主意。
明明不是他的孩子。
是看穿了我的心緒嗎?
——畢竟後來,就這樣不自覺的太投入,相處的很愉快。
『對不起我借名頭給朋友用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三更半夜的吼什麼!等下,妳說什麼?』
『妳有男朋友了!』
『我會借他不是因為他是我的男友、雖然他是男的不過我們只是朋友!還有我是說、對不起我借名頭給朋友用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真的,已經捨不得放手了——
明明就毀掉了一個家庭⋯⋯
不管出於自願,還是不自願。
不管有意或無意。
我就這樣輕而易舉,不當一回事的,毀掉了一個家庭。
這樣的我,有資格享受家庭的快樂嗎?
嘟——
嘟——
嘟——
電話響起,月下香拿起查看。
是、月見草。
接通後,本來是想要先聽聽他打來的、原因的。
結果不自覺,就把心裡想的,問出來了。
『喂⋯⋯』
「你覺得,現在幸福嗎?」
——要問我究竟有沒有資格享受一家三口的快樂時光。
——要問那個時候,為什麼留下月季花。
——要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其實好想要擁有真正的家庭。
——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什麼我要取月下香,這個名字。
『⋯⋯嗯。月季花⋯⋯不是就是妳幸福的象徵嗎?』
⋯⋯———幸福嗎⋯⋯?
『我會借他不是因為他是我的男友、雖然他是男的不過我們只是朋友!還有我是說、對不起我借名頭給朋友用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真可愛。
可能⋯⋯是吧。
但總感覺,少了什麼。
——電話那頭再次傳來聲音。
『其實呢,我能以前就很仰慕妳喔⋯⋯明艷動人的美女⋯⋯』
『我不幸福。』
電話那頭突然傳出有別於月見草的聲音。
不過,這個聲調,月下香聽過很多次了。
千日草。
一陣衝動直衝腦門,感覺方才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情感即將爆發。
『——因為妳,離開我很多年了⋯⋯我們早就都是一家人了,事情已經結束了,這也是月見草打電話給妳要告知的事情。所以,妳該回來了吧⋯⋯』
和過去,一模一樣的話語再度響起。
就像那次露營——
『我喜歡的,是明豔動人的美女,最一開始的沈穩、偶爾展露羞澀、笨拙不善言詞,卻又絕對誠實的樣貌。』
完整的詮釋了,我原本、最想呈現的樣貌。
「明豔動人的美女」。
「月下香」為自己取的花語。
也是希望,千日草的眼,能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的體現——哪怕只是一秒。
電話中話語的內容與過去重疊——
『所以,妳不需要透過那樣鮮明的個性,千方百計的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我喜歡的,只會是妳,月下香,妳本身,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他的身影在腦海中浮現,然後垂直投射到正前方。
手機響起面前之人的話語。
「『妳完全不需要因為我,改變吸引我的妳。』」
沒有回話,手機悄悄發出落地聲。
眨眼間,只見月下香起身,快步走到千日草跟前後,粗魯的用左手拉過他。
「——放肆。」
右手摟住頭部,向下與給予月下香自信及造成現狀的罪魁禍首完美交織。
「還敢說不幸福?」
宣誓完主權,月下香就唇瓣靠在千日草的耳朵旁,挑釁的說到。
「——小人不敢。」
輕輕一笑,兩人續了那晚露營的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