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離綰驟然變招,疾行中的紅鳶奇詭地一拐,轉而扎向齊雨右腳。
離綰的心思挺簡單,以鳥羽捉住齊雨左腳,功勢則落在右腳,希望齊雨能因此以左腳為支點旋轉身軀,跨出一步。七日來,反反覆覆的嘗試接不離這般手段,俘獲一邊,擊向另一邊。
於是,同此前七日一般,齊雨雙腳不動,橫推寅初,攔住槍桿,隨即空出一手朝離綰額頭招呼。
離綰反應奇快地一縮腦袋,倒不是看得透徹,只是這徵兆儼然是這幾日齊雨最常用來逼退她的手段:爆栗一顆。
鏘一聲,離綰見又沒得手,只得向後一躍,腳步沉重地煞住,也不再重新趨前,篤一聲將紅鳶戳在地上當拐杖,縮起脊梁骨大嘆一口氣,直說:「累死我啦。」縛在齊雨腳上的鳥羽也跟著化為螢光消散。
齊雨笑道:「綰兒這回可是敷衍了些?」指的是他不過隨手一擋離綰便退了回去。
離綰有氣無力道:「可無論我如何積極求破,先生依舊分毫不動,那什麼,兩日前,我在一招之中連變七次走勢,依然沒能得手,因此方才一擊不成,大約也無須再試。」
離綰可憐巴巴地抱著紅鳶,又說:「先生那日說我能打六萬歲的仙,果真是一時沒想明白吧?您瞧咱是不是得同娘娘改一改,下修參賽仙者年紀來著?」
齊雨笑了笑,道:「綰兒功夫挺好的,就是心眼兒直了些,所謂兵不厭詐,不妨使一使。」
離綰撓撓鼻樑,心想她自然明白兵不厭詐,過去幾日裡千奇百怪的障眼法也不是沒試過,可齊雨著實精啊,偏沒上當過,這麼試了許多回,幾乎將她的信心試的沒了影兒,漸漸地便不用了,過招也逐漸敷衍起來。
可既然齊雨這麼說,她便再試試吧,離綰想。
重新擺起架勢,離綰捉緊紅鳶,輕喝一聲再次上陣。這回她一反常態地往上方掠去,每向上踏出一步,足下便憑空生出一掌寬的鳥羽供她落腳,彷彿踩著鳥羽搭成的台階拾級而上,三兩下便到了齊雨頭上。
只見離綰運起紅鳶,疾風驟雨地朝齊雨扎下。槍法迅速而俐落,虛實交錯,將一柄九曲槍舞成一陣赤紅的暴雨,鋪天蓋地的槍尖壓向齊雨頭頂。
齊雨豎起寅初,並不格擋,倒是筆直削像離綰持槍的手腕,長劍如流星一般,劃破赤紅色的槍雨,直刺離綰。
離綰手臂一縮,其中一道火紅的雨絲驟然突出,紅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齊雨肩頭,寅初堪堪擦過她前臂,劍氣在離綰手背上留下一條淺淺紅痕。
變故陡生。
許是當真累了,離綰忽然腳下一滑,原來踏著的鳥羽不知所蹤,紅鳶頓時失了準頭,歪斜地掃過齊雨衣襟,更要命的是,失重的離綰不受控制地往齊雨劍尖撞去,寅初直對著她喉心。
「綰兒!」齊雨大吃一驚,鬆開長劍,寅初倏然消失。他趕忙趨前,一手握住紅鳶,一手搭在離綰腰上,將她撈進懷裡。
「傷著沒有?」齊雨急切地話語登時令離綰倍感心虛。
「先生,您踏步了。」她說。
齊雨一呆,一手攬著離綰,一手揪著紅鳶,有些遲緩地看向腳下,他是踏了一步,七日來同離綰過招挪動的第一步。
「兵不厭詐。」某人嘿嘿一笑。
◆ ◇ ◆ ◇ ◆ ◇
三個月很快便過去一大半,打自離綰領悟「真正的」兵不厭詐為何物以後,齊雨便時常在哭笑不得中度過每日過招。正常點的諸如不知打哪兒弄來另兩把長槍,來個三槍流,奇葩點的亦有早餐大吃三顆韭菜盒,外加一碟大蒜,才來過招。
其中一些挺管用,例如嘴裡附帶的生化武器,當時便被齊雨揪著去刷了足足一刻鐘的牙;另一些則是自找麻煩,例如活像個雜耍的三槍流,齊雨一招沒出便看見離綰被自個兒的槍絆了個大跟頭。
不論這種種奇招成效如何,齊雨照單全收,從未多加喝斥,本來,陪離綰過招便只是給她熱身,好讓她上那擂台時筋骨靈活些,他心知這丫頭一向能打,再說,他就在近處掠陣,隨便她玩兒吧。
五花八門的伎倆離綰使了一堆,唯拿頸子去碰劍尖這樣的她沒再使過。
一日,離綰提著柄長劍照常來合虛宮報到,今日她打的算盤是先舞一圈劍,掐個出其不意的時機再喚出紅鳶,論劍法她肯定和齊雨相差十萬八千里不只,但無妨,目的只在亂舞一通將他晃得眼花,離綰自個兒在心裡呵呵笑。
熟料今日齊雨沒在前院等她,離綰有些疑惑,自比武招親大致底定以來,齊雨就不曾貪睡過,離綰到時總能見他等著,還日日附早點,今日不見,莫非是久違地貪睡了?
離綰找去寢房,不見齊雨,疑惑越深,沒聞到飯菜香,想來也不在廚房,她轉身往書房步去。
尋到書房門口,果然聽見交談聲,這樣早已有客人啊?離綰在門邊杵了一會兒,並非有意聽牆角,只是裡頭情況似乎有些微妙,令她有點兒手足無措。
書房傳出一個沉著的男聲,顯然是齊雨的,音量很輕,聽不清內容,另一個,卻是個發顫的女聲,似乎正哭的厲害。
「綰兒?」齊雨忽然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