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荏苒,一春過來一秋去,當年稚氣未脫的天族孿生小儲君,年歲將滿一萬,誰也沒料到,魔族派來的二位貴客已滯留九重天數千年,期間當真波瀾不興,除了裁岳想閨女想得緊時偶有到訪,魔族並無任何可疑徵兆,安安分分無消無息,也許他們當真需要修養生息,抑或只是山雨且遠而風未至。
總之,天后,和保母離綰,安安穩穩地將靖琛、靖瑤小兄妹將養了好一段時日,小殿下們與魔族同窗一塊兒在齊雨案前聽講已有數千年,西席先生雖偶有,呃不,比偶爾多些,偷懶,依舊將幾位學子順利拉拔起。
當年像足親爹的毓秀,經耳濡目染幾千年已是大大不同,眉宇間透出幾分典型天族女仙的溫婉氣,腰挺背直,儀態端正,乍看已有七成像天族仕女,餘下三成歸咎於她比尋常男仙高出一顆頭的雄壯身板。
陸封倒是變化不大,一如既往惜字冷面,長開以後五官更為凸出,劍眉挺鼻,也當得起帥氣一詞,在靖瑤小郡主眼裡更是一等一的帥氣,小姑娘喜歡的很,成天跟前跟後,陸封哥哥去哪兒她便去哪兒,開口三句不離陸封哥哥,娘親天后對此感覺頗為複雜。
陸封這孩子自小便時時揣著淡漠的表情,離綰印象中不曾見過他因何事樂極或怒極,唯有一次例外:當裁岳接獲天后手書,親自上九重天將釜坤帶回處置時。
裁岳十分有誠意地帶上滿車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寶前來,說是給天族賠罪。與天后一併相迎的有半個事主陸封,以及被齊雨推派為捉賊代表的離綰。
彼時天后與裁岳正絞盡腦汁打撈客套話,本應前去提釜坤的仙官忽然來報,說釜坤已於縛靈塔內畏罪自盡,離綰記不得當時天后同裁岳說了什麼,只記得她身邊的少年聽聞以後驀地全身顫抖,拳頭攥得死緊,雙眼直勾勾瞪著前方,雙眼紅得嚇人。
離綰吃了一驚,沒想過遭天后問案時依舊臉色不改的陸封,也會流露這般情緒,她心想到底是同鄉,陸封傷心難過亦是情有可原,本欲出言安慰幾句,可手才碰到陸封肩頭,少年像是燙到一般猛力甩開。
離綰又吃一驚,手尷尬地懸在空中,向前不是收也不是,僵了短短一瞬,換陸封一驚,他像是乍然醒轉,趕忙看向離綰,有些驚慌地說:「綰兒姑娘,我,我不是,十分對不住,我沒有……」
離綰再次將手放到陸封肩上,只是溫和一笑,說道:「公子,沒事兒。」
此後無話,陸封又變回平日裡漠然的少年,那片刻激動彷彿從不存在,裁岳將釜坤屍身帶走時也沒見他再多看一眼,離綰記得少年一滴眼淚也不曾落下。
說回眼前,靖瑤小郡主對魔族小公子的喜愛已到人盡皆知的程度,這點引起部分天族權貴擔憂,擔憂的部分說來有些可笑,並非憂心小郡主懵懂而識人不清,亦非憂心魔族不懷好意,將來藉此趁虛而入。
竟是不甘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自家小郡主將來得嫁往他族,俗稱肥水落外田。
可這婚約到底不是他們不甘心便能反悔的,於是眾人八卦一番以後得出個結論,天后的子女有兩位嘛,這不還有個靖琛小殿下尚未婚配,得!立刻給咱小殿下整個對象來!
青嵐宮。
離綰屁顛屁顛地來尋天后,今早她本打算到合虛宮挖齊雨先生陪過招,路過第八天時正巧瞥見一群小仙聚在多羅樹叢邊交頭接耳,看那熱絡勁兒十有八九是在交換八卦,內建八卦指南針的離綰忙不迭蹲到樹叢另一側,豎起耳朵細聽。
這麼一聽令她登時改變主意,夾住紅鳶槍蹬蹬蹬改道直奔青嵐宮,等不及仙侍通傳,一面大步往書房找去,一面大聲道:「阿娘!您真要給阿琛辦個比武招親……啊。」
離綰推開房門,跨步進門的腳頓在空中,她不曉得書房裡除了天后尚有一人:大司命宣鑒。
「離家丫頭越發像她娘親了,遺傳當真是不容小覷。」宣鑒托著下巴說。
「……大司命,娘娘。」離綰放下腿,心虛地合上門,夾著看不見的尾巴站到天后身邊。
離綰靠近天后耳邊,氣聲問道:「阿娘,比武招親可是真的?」
「即將成為真的。」回答的是宣鑒,他給離綰倒了杯茶,招手讓她過來拿。
離綰磨磨蹭蹭地過去接了,大司命和她父母亦是舊識,同為看著離綰長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離綰偏生打小就有些怕宣鑒,不是畏懼,是老覺得宣鑒漫不經心的雙眼似乎總能看穿一切,而她默默捅出來的簍子可從沒少過。
宣鑒說:「娘娘鎮不住百官齊奏,這給小殿下選個婚配對象的活兒看來是不得不做了。」
「選就選唄,可為何偏是比武招親呢?選個特別能打的女仙,將來夫妻吵架,小殿下吵不贏還打不過該怎麼辦哪?」離綰表示困惑。
天后聽得此言,本就煩心的臉色又黑了幾分,倒是宣鑒噗哧一笑,說:「娘娘莫擔心,您這樣的功夫,兒女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小殿下將來若有您八成實力,尋常女仙想贏過去也是大不容易,再不濟,小殿下的身份擺在那兒,誰敢將他壓在地上磨蹭?」
宣鑒一番寬慰,天后這才稍稍舒展眉心,她轉頭對離綰說:「比武招親是大司命的點子,阿琛身份尊貴,刀槍無眼,哀家可依此順理成章的給他找個代打,特別能打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