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君來收起手機,遲疑了好一會兒,低啞道:「簡寧,我決定搬出去,今天是來收拾行李的。」
才稍微平復下來的淚又湧上來,簡寧緊咬著唇,心口劇痛難當。
史君來雙手緊握,喉結滾動了好幾下,終於開口:「我能把妳買給我的東西帶走嗎?」
簡寧鬆開咬得發疼的唇,抹去淚痕,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謝謝。」史君來的喉頭梗住。
一聲謝謝,頓時疏遠了兩人的距離。
他們默默相對數秒,彼此都想說些什麼,但都已多餘。
史君來艱辛的挪動步伐,麻木地走到他的房間。
簡寧就這麼一直握著裝著現金的信封,佇足在原地,雙腳彷彿生了根,無法動彈。
等到史君來拎著兩大袋行李出現在她面前,她才一臉木然的回過神。
「都收好了?」她問,語氣僵硬。
「嗯。」
隨即又是一陣冗長的緘默,因為誰都不願意率先開口道別。
悲傷籠罩著彼此,悲哀擴散得一塌糊塗。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史君來。「我該走了,經紀人在樓下等我。」
告別的話猶如兩面刃,刺傷對方也割痛自己。
他回不了頭也別無選擇,再如何不捨得、不願意,都得放手──
放開那雙,他想牽著走過日日夜夜、歲歲年年的纖纖玉手。
「阿來!」簡寧叫住轉過身的他,用一種驕傲且篤定的語氣,誠懇地說:「我還沒跟你說一聲恭喜,恭喜你展開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你什麼都做得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是祝福,也是全然的信任。
史君來的心口驟然一痛,眼前頓時模糊,他連忙閉上眼,逼回淚水。「謝謝,我走了。」
「保重,好好照顧身體,別忘了吃飯。」簡寧仍不忘溫柔的叮嚀,沒有怨懟、沒有挽留。
「妳也是,保重。」語畢,他迅速開門離去,根本是落荒而逃。
史君來走後,簡寧不由自主地走進他的房間,視線慢慢掃過每個角落,發現所有能帶走的東西他全拿走了。
他就非得走得這麼徹底,連落下一件物品給她當紀念都不願意?
空蕩蕩的臥室僅剩無盡的死寂,簡寧瞬間感到所有一切都靜止了,她的心降至冰點,為之凍結。
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滴一滴滾落臉頰,她一手捏緊信封,一手摀著胸口,滑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哭得撕心裂肺、柔腸寸斷,哭到以為自己會就這麼中止心跳和呼吸。
簡寧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停下來,她動也不動的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麻木不仁的枯坐到深夜。
***
逃也似的離開簡寧的家,史君來坐進經紀人的車子後,許久都沒反應。
「有沒有需要我派人來搬的?」車子駛出巷口時,古文德開口問道。
「沒。」史君來望向窗外,顯得十分意興闌珊。
古文德知道他心情低落,便不再囉嗦,現在問他什麼都沒用。
車內太過安靜,古文德扭開收音機,喇叭流洩出一首首不同年代的流行歌曲。
突然,一首抒情歌吸引了史君來的注意。
培訓期間他做過不少功課,曉得男歌手唱的是粵語歌,雖然他不會粵語,但歌詞他隱約聽懂了一些。
「這首歌……是誰唱的?」史君來問,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
古文德說了個香港男歌手的名字,連歌名一併告訴了他。
史君來記在心裡,歌裡,有他想對某個人說的話。
公司為他租的房子在台北鬧中取靜的地段,雖是屋齡二十年的十二樓舊大樓,但將近三十坪的空間,裝潢新穎,家具一應俱全,一個月租金比一般上班族的薪水還多。
「以後這裡就是你家。」古文德把一串鑰匙拋給他。
史君來把兩袋行李隨意扔在沙發上,俐落接住鑰匙。
古文德拉開行李袋一瞧,裡面全是一些顯然穿了很久的衣物。「你帶這些回來幹什麼?你現在全身上下的行頭都有廠商贊助,這堆又舊又土的衣服,應該投進舊衣回收箱。」
史君來略微不爽的搶過行李袋,口氣冷淡道:「我在家想穿什麼衣服,應該不在你的管轄之內吧?」
「哼!隨你。」古文德對他私底下的品味不以為然。「今晚你就好好休息,明早六點就要出發工作。」
史君來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慢走不送。」
經紀人離去後,他把帶回來的衣物整齊的收進衣櫥,這些全是簡寧買給他的,一件一件他都保存得很好。
收好衣物,他從身上取出黑色真皮純銀鑰匙圈和翻蓋手機,小心翼翼擺在桌上。
鑰匙圈上扣著三支鑰匙,一把是簡寧住的公寓大門鑰匙,另外兩把是簡寧住處兩扇門的鑰匙。
他沒有物歸原主,不是忘記而是故意不還。
她在的地方,才是他認定的家……
而她買給他的翻蓋手機,他也會一直帶在身邊,期待它有天響起。
她還會再打電話給他嗎?用溫柔的聲音喊他、對他噓寒問暖……
他離開她家後,她如何了?是不是停止哭泣了?有沒有吃晚餐?
史君來往後仰躺在King Size的床鋪上,曲起手臂蓋住眼睛,逸出長長的嘆息。
「簡寧……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做……」他喃喃自語,眼角濕潤。
後來,他從網路上找到從廣播聽到的那首粵語歌,看著歌詞了解詞意。
整晚,他反覆聆聽那首幾乎完全貼近他心境的歌曲,痛不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