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心」第九章，我們的相遇（三）

「哈、哈啾！冷死了！」阿秋士緊裹著毯子，縮著身子在營火旁振筆疾書。

儘管有暖和的小堆營火，阿秋士肩上還是吃了風、積了薄薄一層細雪。

「什麼鬼天氣，如果我的可可粉跟糖都還在的話，這時來一杯熱可可是最棒的了。你相不相信，連惡魔也抗拒不了！」阿秋士叨叨絮絮抱怨個不停。

「阿速卡現在大概喝得很開心，她最喜歡熱可可了。」史卡特回答。

「還好紅隼女士好心放過我的毯子。」阿秋士邊寫邊抱怨。

「她用不到你的毯子。你忘了她手上還有十幾顆充飽的魔水晶？小風小雪對她不是問題。」史卡特甩動手臂，確定麻藥都退了差不多了，手一掃將蓬鬆尾巴上的霜雪掃掉，再繞在身上。

「我說新來⋯⋯不，那個，你的名字叫阿秋士對吧？你要不要過來我這邊，我的尾巴可以借你保暖。」史卡特想起只要是這種風雪夜中野營，阿速卡必定不請自來，擅自拿他的尾巴當毯子用。

阿秋士停下筆，瞟了他一眼後繼續低頭寫他的戰鬥報告、低聲回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史卡特先生，但是我突然覺得沒那麼冷了。」

「害臊什麼？阿速卡有事沒事就拿我尾巴來保暖，我很習慣的。」

「在下不習慣。」

「喔，好吧。」自討沒趣的史卡特將尾巴抖鬆，把大砍刀背回背上。

「是說，史卡特先生，有一件事我有點在意。」阿秋士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停下筆，抬頭正眼看著史卡特，問：「剛剛在與紅隼女士的戰鬥，最後她說她『真後悔我們的相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史卡特驚訝地問。

「知道什麼？」阿秋士反問。

「我跟她三次相遇的過程啊？」

「我看起來像該知道的樣子嗎？」阿秋士皺起眉頭。

「破布沒跟你說過？」

「他為什麼要跟我說？」

「這件事⋯⋯很多人知道啊，」史卡特搔搔頭，尷尬地說：「這事太過誇張，所以有好一陣子都被大家拿來笑。破布那個大嘴巴跟你聊天時，沒跟你講？」

「我也只跟他出幾次的任務，而且都是補給小徑驛站這種低級別任務，沒聽過他講你們兩人之間的故事。」阿秋士解釋。

「所以你沒接過護衛奴隸商隊的任務？」

「分站站長說下次會考慮讓我接運奴任務，但我覺得追捕紅隼女士是他給我的升職考核。」

「真的要我說？」史卡特皺著眉頭問。

說自己的糗事，實在不是一件多開心的事。

阿秋士一臉「要不然我剛剛是問開心的嗎？」的表情。

史卡特深吸一口氣。除了濃厚的柴煙味，他還聞到人類的腥臊味以及四周冷峻苦澀的霜雪味。

「我跟阿速卡在成為夥伴前，相遇過三次。第一次你已經聽過了，而第二、三次，是我第一次遇到她，被她五花大綁後三個月發生的。」史卡特講述回憶的聲音深邃緩慢，伴隨著營火噼啪聲，將時光帶回數年前，他們再次相遇時。​​​

那時，史卡特在傭兵公會的史卡拉貝河岸分區尋找新任務。

他才剛簽完一份任務契約，他腦中還在算著要採購什麼裝備、準備多少天的糧食，漫不經心地走出分部會所時，冷不防迎上紅隼的氣味。

那恐怖又熟悉的體香與淡淡可可味，嚇得他的狼耳毛都豎了起來。

不會錯的！三個月前被綁成一塊肉的時候，這個可可香味他可是聞了整整三天才被釋放。史卡特瞇起眼找尋味道來源。

紅隼就站在會所出口的木階梯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貼在走道上的任務告示。

連正眼也沒瞧我一眼呢！史卡特一臉厭惡地想。

他想就此默默走過去，卻發現紅隼站的位置很不巧地擋住了一半的階梯走道，而她也毫無所覺。

一般人的體型想走過去毫無困難，但史卡特體型巨大，是不可能大咧咧走出去而不碰到她。

是想在這裡堵我嗎？我又哪裡得罪妳了？史卡特鼻子噴了一口氣，但紅隼仿若未聞，依舊專心讀著一張比一張小的雜亂任務單。

任務告示板分三區。最外邊的大型看板張貼的是大商會的長期任務；內邊一些張貼的是小商會任務；而張貼在走道上的是一些雞零狗碎任務。紅隼看的不是大小商會的任務，卻專看一些吃力不討好的雜工。

「搞什麼鬼——」史卡特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門邊擠過去，想辦法不碰到紅隼。

在經過她身邊時，史卡特發覺她有點怪怪的。

說不上是怎麼回事，但她看起來神情有點飄忽、身形消瘦了不少。一抹淡淡煤灰劃在她臉頰上，她似乎也沒注意到。

就算是史卡特這麼大隻的狼頭人經過她身邊，也沒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他左轉離開廣場時回眸一瞥，紅隼還是呆呆地站在分會大門前，一張又一張告示單仔細搜索，尋找著能接的任務。

史卡特在酒吧與其他傭兵喝酒打屁聊天時聽到一些故事，有人講到紅隼幾個月前完成護衛商隊的任務後，就再也接不到大商會委託的任務了。

大商會都很有默契地給她軟釘子，拒絕讓她承接重要任務，他們的回覆都是請她再等等，等有適合她的任務再請她參與。

而紅隼也很傻氣地耐心等待，一連等了一個月卻什麼都等不到。

她只好在一個又一個分區間流浪、尋找新任務。

接不到報酬豐厚的任務，她也一直孤身一人，不跟其他人合作，獨自在一些窮鄉僻壤的傭兵公會站點接一些尋找小貓小狗、驅逐怪物之類的基本任務。

對方接著說，就算是這樣的零碎任務，她也沒能處理得很好。

「孤鷹獨飛，落地如雞呀。」史卡特聽到了，不禁用母語感慨道。

「什麼？」跟他聊天的傭兵聽不懂狼頭人語而反問。

「沒什麼，繼續吧。」史卡特搖搖頭不解釋。

另一個傭兵笑著下結論：「堂堂阿瑪萊家的宗主啊！這小妞空有本事，卻一點常識也沒有。」

史卡特在旁聽了，一口灌下一杯冰涼啤酒，附和地說：「是呀，囂張到頭了，她也是活該。」

十二天後，史卡特完成了往返護衛商隊的任務，回到傭兵公會史卡拉貝河岸分部覆命領賞。

他一手繳交契約完成證明，另一手從出納經辦員手上接過酬金袋，數明了袋中六十四枚亮閃閃的史卡拉貝銀幣後，哼著小曲離開出納分廳。

他轉了個彎回到分部的接待廳，卻聽到一個讓他從尾巴尖涼到天靈蓋的聲音，嚇得他縮起尾巴，退到接待廳邊緣，躲在一張桌子旁的陰影裡，盯著不遠處的爭執。

「妳這樣說，我不能接受。」紅隼兩隻手按在桌面上、板著臉講話，桌子上還整整齊齊、從大到小擺了好幾塊乳白色的半透明岩塊，如同檢閱場上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