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心」第八章，都是我的錯（二）

「那妳——」

「我犯了太多錯，才會淪落到這地步。而這些錯裡面，最大的一個，」阿速卡截斷史卡特的話，自顧自宣告：「就是不該信了你的承諾，以為你可以保護我！」

這句話狠狠揍在史卡特臉上，他不禁退了一步。

「當你照著古德溫的命令擋住我，讓他們把阿蓮娜抓進木屋裡時，我的斗篷消失了，我的衣服消失了，我在那群男人的眼皮下徹底赤裸，孤獨一人，因為我的高牆消失了。」

「妳太誇張了！」

「我一點也沒誇張。你問我突然憤怒的理由，那些就是全部的理由！」

史卡特回想起為了遵守傭兵契約而擋在阿速卡面前，勸她不要做傻事時，她眼中的冷冽殺氣。

他回想起她在古德溫面前被羞辱、慌張地回望時，眼中的淚光與無助。

他回想起兩年前，在紅銅山區給坐在身旁的阿速卡「保護妳」承諾的那一幕。

他沒做到。

「所以，既然我都已經錯這麼多了，那就讓我錯到底吧！」阿速卡決絕地說。

「等、等一下，阿速卡！」史卡特著急地說：「妳到底要我做什麼？在古德溫要帶走阿蓮娜時，我難道沒有挺身而出嗎？我盡力了！」

「你沒有。」

「我有！在傭兵契約允許的範圍內，我已經用了所有方法了，難道要我像妳一樣，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是。」

「妳這樣想，一點也不理性！」史卡特的聲音越來越大。

「出道以來，我都非常理性。」阿速卡閉著眼回憶：「每一趟旅程，我準備充足；每一件任務，我全力以赴；每一天的練習，我毫無保留。而你看看，我得到了什麼？失敗、嘲弄、欺辱、騷擾⋯⋯」

阿速卡猛睜眼，眼角泛出一點點光：「我原本以為你會懂我，但你帶我來這什麼地方！就為了輕鬆賺錢？我原本以為你會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挺身而出保護我⋯⋯但你沒有！」

「我有！！」史卡特怒吼，氣得反駁：「但我還能怎麼辦？我有一對兒女要養，不來這種地方接高利潤任務，他們的生活費哪來，妳身上的好裝備哪來？妳忘了遇到我之前，妳過得有多可憐多可笑嗎？我有責任，我有操守，我必須是孩子的榜樣，我不能什麼事情都用暴力解決，我不能遇到爛雇主就一刀劈死他，然後進大牢蹲三年。孩子們的父親不能是個罪犯！」

「我知道，」阿速卡聽到他提到「孩子」，嘆了一口氣，說：「所以我不求你真的背叛公會跟我走，我只要你別再追捕我。」

「不可能。」

聽到史卡特一口回絕，阿速卡杏眼一張、劍眉怒揚，用泰洛斯語大聲地回了一句。

欺負我聽不懂泰洛斯語？史卡特鼻子噴了一口氣，改用狼頭人語沒頭沒腦地回話：「對對對，不像妳，自由自在，有如在荒野上流浪的野狗。」

阿速卡眉頭皺在一起，用泰洛斯語沉聲問了一句話。

「對，我聽不懂妳說什麼。所以我就真心回答妳，」史卡特繼續用狼頭人語嘲諷：「妳就像隻傻鳥，依然搞不懂風吹向何方，搞不懂應該朝哪一邊飛，認真飛了這麼多年，卻逆風飛行，永遠停在原地。」

阿速卡不說話了。

一道淚光閃過。

她伸手擦掉劃過臉頰的淚痕，恨恨地看著他。

史卡特發現自己說得太過分，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再說話。

「兩位，可否聽我一言——」阿秋士一臉聽不下去的表情，推開枝葉從樹叢走出來勸架，試圖平息兩邊的怒火。

「閉嘴！」

「閉嘴！」

史卡特與阿速卡同時朝著阿秋士大吼，嚇得他將雙手舉到耳邊，生氣地回：「好啊，好啊！我就不在此礙事了，你們小倆口在這裡繼續慢慢吵啊！」

說完，又轉身走回樹叢裡，留下突然冷靜下來而尷尬的兩人。

「算了，」阿速卡手伸向刀柄，偏過頭厭煩地說：「私事聊完了，接下來就公事公辦吧！」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左腳向後一退，蹲低身子穩住腳步，擺出了以阿瑪萊家刀術應戰的標準姿勢。

見她馭起架勢，史卡特提起大砍刀，護在身前。

「史卡特，準備好承受紅隼的怒火嗎？」阿速卡的聲音低沈、危險。

「阿速卡・香儂，稱號『紅隼』。我，史卡特，稱號『風之狼』，以史卡拉貝傭兵公會委任的名義，依契約內容，執行對妳的拘捕行動，奉勸妳不要抵抗，否則生死自負！」史卡特的聲音顫抖，無法維持唸警告詞時該有的平穩與慎重。

「史卡特，新雇主吩咐我，必須將他們帶回綠樹王國，攔在路上的敵人，一律打趴。」阿速卡緩緩拔出戰刀，她的眼睛隱隱泛出藍色光芒。

「新雇主？你說那群連半枚銅幣都沒有的逃奴？」史卡特啞然失笑。

「我就是我的雇主，我以自由支付我的佣金。」阿速卡雙手握住刀柄，將戰刀架在身前。

阿速卡身上那股刀刃與血味的殺戮氣息再次瀰漫開，十步劍圍展開時，那股濃厚的可可味如洪水淹向史卡特。

「胡說八道！」史卡特怒吼，將大砍刀往後一拉蓄滿力，如狂風揮出第一道弧光！

阿速卡向後一躍，毫無困難地閃過史卡特的橫斬，瞬間就輕輕還了兩刀回去。

一陣金鐵交鳴後，兩人已交手數招。

經過這幾年的合作、磨合與一起練習，史卡特深知阿速卡出刀的習慣、架勢與進攻策略。

阿速卡也一樣。

兩人對彼此的弱點和盲點非常熟悉，只差在誰能更快利用這些資訊、實踐戰術取得優勢。

而他有著獵鷹之眼強化的感官，這讓他一起手就取得了一些優勢。

雖然阿速卡將自己的肉體鍛鍊到無懈可擊，逼近人類的極限，但身材嬌小的先天限制讓她的力量頂多與正常男人持平。她必須靠著精妙的劍技與平衡感配合各種法術創造優勢，在敵手露出破綻時猛攻其要害。

而史卡特身材高大皮粗肉厚，身著硬皮甲配上剛硬粗長的狼毛，使得阿速卡更難下手。

他藉著怪力揮動大砍刀，只要中了那麼一下，就能撕開阿速卡的護身結界，再趁護身結界再生前砍到第二下，就能當場癱瘓她。

至少，他是這麼規劃的。

趁著阿速卡向後退、拉開空間以蓄力進攻時，他收刀蓄勢，和她同時出招，大刀斜斬硬是擋開了她的刀勢。

但他馬上發現她的出刀過於虛浮，在阿速卡左手微動時，極其敏銳的狼耳聽見異樣，馬上往後一跳，躲開了從她左袖射出的繩索飛錘。

「老招不管用了！」史卡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對戰就是栽在這招「飛渡千山」上，這次專門喝了提升感官的藥物「獵鷹之眼」以應對。

「喔？」阿速卡縮手收回飛錘，壓低身子逼近，一刀上劈讓史卡特上身往後一揚，她馬上左手一推，推離結界將地上泥塵激起，下一瞬間飛錘就從沙塵間冒出，狠狠砸向史卡特的腳趾！

赤腳挨錘的史卡特吃痛，大刀再次橫掃，但阿速卡躍起前翻避開，趁著他中門大開時一腳踩上史卡特肩甲，旋身一掃，史卡特的狼耳尖當場少了一撮毛。

這刀要是砍低一點，就換他的天靈蓋飛出去了。

阿速卡的十步劍圍還是太快，他看得見但擋不住。

「死一次了！」阿速卡輕鬆落地，左手一揚，飛錘向上飛竄勾住樹枝，她拉著繩索飛奔遠去，腳踩樹幹躍上枝頭，咻的一聲，瞬間就竄到不知到哪去了。

太快了，比四年前第一次對決時還快，史卡特不禁後悔沒有連同加速肌肉的「疾風之狼」藥劑一起喝下。

他靠著強化過的視力與聽覺找到了阿速卡的身影，依照他的經驗預判阿速卡撲下來的時機與角度，鎮定心神，在她從他身後的樹梢躍下時猛然迴旋一斬，一聲鏘噹，狼頭人的怪力將阿速卡擊飛了出去！

但同時，他的後腦也被不知哪裡飛來的東西敲中，當場跪倒在地。

阿速卡的泰洛斯短刀在空中旋了兩圈，依靠著禁錮結界的拉力直直飛向她。

阿速卡穩穩落地，左手反手接刀，再插回短刀刀鞘。

原來是短刀刀柄敲到他的頭，那短刀想必是她剛登上樹枝時偷偷插在樹幹上的。

史卡特想若剛剛短刀是刀尖向他飛過來，那⋯⋯

「死第二次了！」阿速卡將戰刀也收回鞘，壓低身子沉聲道：「史卡特，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他們倆人太過熟悉對方的打法了，且因著狼頭人靈敏五官與結界法師的偵測能力，兩人經年累月的配合，讓雙方甚至比一般夫妻還熟悉對方身體的構造，熟悉彼此的一舉一動、一息一蹙。

但阿速卡有一個優勢。身為法師，她學習了許多結合武技與魔法的特殊戰法，很多招數她從來沒在史卡特面前施展過，更沒一起練習過。

應該三種不同的強化藥劑一起喝下去才來挑戰的。史卡特更加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