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住家附近住了一戶人家,先生是退伍老兵,妻子重度智能礙障,兩人婚後生了一個女兒,所幸女兒智力正常。當年我約莫五歲,經常午飯過後跟著鄰居小孩手持竹枝跑到那戶人的家裡撒潑,若是老兵正在幫妻子洗澡,大伙人就站在窗外大剌剌看,若是妻子洗完澡坐在外面納涼,大伙就故意用竹枝敲她的身體,輕輕的,也許不痛,但在當時我的眼中,那是小孩子不乖才要承受的懲罰。老兵很包容,小孩子的行為太過份才會出聲喝斥,從來不打人。
對老兵妻子的印象太鮮明,長大後看見弱勢族群,特別是智力受損之人受到霸凌欺負,什麼都能忍,就是這種情況特別忍不住,會傷心會流淚。
有一對夫妻生了三個孩子,頭胎是男生叫阿志,因為難產,在產道中滯留太久缺氧影響智力,長到三十五歲,智能依然停留在小學階段。阿志的父母說,從小到大,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出社會,永遠逃不過被霸凌的命運,在學校被虐打、咒罵、嘲笑,在外面被設計被拐騙,不管別人如何欺負,阿志都是默默忍受,猶如禪定。孩子被欺負,媽媽痛苦最甚,爸爸雖然跟媽媽一樣難過,卻還有工作可以分心,有朋友相約喝酒釣魚娛樂忘記痛苦。阿志的困境也是媽媽的困境,先生只顧自己,最痛苦的時候,媽媽想要一了百了,要幹糊塗事的當下,回頭看了阿志一眼,輕生的念頭就消失了,一走了之對孩子不公平。
假日,媽媽總是帶著阿志到環保站做志工,平時阿志在一處雇用身障人士的加油站洗車。每天早上,阿志總是一輛接著一輛,洗得很認真很乾淨,阿志不再自卑,他有能力養活自己,還有福緣撥空做志工,也利用時間跟老師學畫畫,曾經在桃園文化中心舉辦個人畫展。阿志的爸爸退休後跟著太太一起加入志工行列,菸酒釣魚賭博,那些曾經最沉迷的習氣都戒掉了,阿志的爸爸說,都是太太的功勞,如果不是她守著家,認真帶領兒子,這個家早就分崩離析了。
有福緣的人能夠自尋活路,沒有緣福的人找不到生路,如果又有人落井下石,就有可能成為壓垮駱鴕的最後一根稻草。阿志的媽媽為母則強,她的堅忍帶著阿志走出困境,也帶著全家人走出黑暗的地窖,想要改變,只能從自己做起,先聚福緣,再創福德,自修自得。雖然至今仍然想不通為什麼有人特別針對弱勢欺負,特別喜歡取笑智能不足的人,但我想也許是心性蒙塵,智慧障蔽,藉欺負弱小來遮掩自己內心的自卑和不安吧。
同理心與平等心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社會弱勢太多,他們的自卑與困境,需要人人用同理心與平等心拉一把,讓他們可以活得跟正常人一樣自在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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