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天火系列】鏽鐵騎士[1.2 佛倫卡卡瑰寶 Francaca's G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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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羅德以為這五枚銀駱駝已經用盡,但卻沒有。


被窩裏的竄動讓他驚醒過來。他是戰士,每天在刀口上生活,劍只會離開自己一臂距離。但他還沒拿到劍,就察覺到跨下的劍早已出鞘。溫軟熱情的舌像母親之手,卻纏繞着他充滿邪惡的地方,彷彿要包納一切。


小鳩的眼神像是在說,這是昨晚溫柔的感謝,但嘴裏含糊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絲溫柔竟然比一整夜的激情還要可貴,格羅德笑了,放鬆下來享受這比雞啼還早的醒晨服務。


直至女孩咳嗽著吞了下去,格羅德才擁抱着她,將六枚銀駱駝交到她手中。小鳩的眼睛像在閃爍,和銀幣一樣圓圓的,似星辰;格羅德恐怕會記得這個小城鎮好一段時間。


格羅德下午才打點好行李。為盔甲上油保養花了不少時間,尤其是邊角都生鏽了,但這一套殘缺的板甲他捨不得換。酒館為他用草料餵了馬匹,老闆娘的眼神還是非常警惕,生怕格羅德吃了她的寶貝女兒。格羅德卻已釋懷,他在佛倫卡卡發現了更好的事物。


陽光曬得金屬板滾盪,大路上塵土飛揚。商隊來了又往,皮膚漆黑的人、皮膚蒼白的人,還有介乎兩者之間。有人宣讀通用語的禱文、奴隸腔的咒罵,還有金屬硬幣叮鈴作響,空氣中瀰漫着駱駝和馬匹的臭味。


買到了藥就走,格羅德告訴自己,他不能對這地方有任何留戀,買到了藥就走;仰望着天邊那一圈白色的光環,他又開始頭痛,腦海裏像有人在唸誦,該死的,又來了,那橫跨天際的神域界無處不在,彷彿詛咒,每逢看見他都會頭痛。


頭痛的藥。聲音越來越囉嗦,卻毫無意義。格羅德走到了暗淡小巷,他來這個城鎮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聽說這兒有月神巫,能買到一等一的頭痛藥;三年前,他就開始頭痛了,直到現在還沒治好,諸神詛咒的毛病,大概他隨時都可能暴斃了罷?罵得天上諸神太多的代價。


推開圓形小門,巫女小店卻只是個充滿草藥刺鼻氣味的地方,平平無奇。不過只要能治好這惱人的頭痛,格羅德發誓絕對不會以貌取人,尤其是眼前乾皺的老婦人。


「真是稀客。」女巫項上掛着三稜水晶。雖然嘴邊這樣說,但她老邁的皺紋卻顯示不出半點驚訝:「北洋的騎士,怎麼會來到這個鳥不生蛋地方?帝國的城堡都被積雪掩埋了嗎?」


「大概還沒有。」格羅德微微一笑,月神巫的譏諷多麼對他口味。願積雪覆蓋聖路斯的城堡,可惜再厚的雪也無法讓死人復生。格羅德討厭這個念頭,他只想治好頭痛:「聽說你賣最好的頭痛藥?」


「不敢說最好,但也許比北洋所有加起來的都好。」巫女恨不得繼續罵,手邊卻開始拿起草藥,混合磨碎:「冷死人的地方,狗屎都不會長出來。」


「但聽說陰影中長出了狗。」格羅德隨口說道,參詳櫃子上的玻璃罐。連他都不相信的市井謠言,是從某個醉酒客嘴裏聽回來,只是閑着沒事做,和巫女聊一下神怪好像更靠譜。


「那個……我不建議拿那種東西開玩笑。」月神巫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正眼看了一眼格羅德,眉頭皺起:「這藥治不了你的頭痛,只能舒緩,這頭痛大概誰也治不好。」


「你知道這是什麼病麼?」格羅德凝重地說。這三年來,他都沒聽過任何一人能確切地斷他的症,巫女卻不見半點猶豫。


「這不是病。」巫女繼續混合杵臼中的草藥,卻彷彿不願談下去地低聲說:「四枚銀幣,一天吃一次,夠用兩個月了。」


格羅德只好乖乖掏出錢。他可不能冒犯月神巫,要是女巫不願談,那就只能到別處尋求答案。只是他有點懷疑,那麼丁點草藥真的夠吃兩個月麼?


格羅德推門離開時,他的馬在低聲嘶叫。


雷柏特很年輕,在格羅德上一匹馬死掉時,雷柏特還只是匹不馴的年輕獵馬,皮毛像沙土一樣黃,長腿肌肉纖細矯健,也許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駿馬。對於北洋裝備沉重的騎士來說太瘦弱,但格羅德並沒什麼家當。


雷柏特搖着身子趕跑蒼蠅,忽然警覺地抬起頭來。幾乎無人的巷子聽到了吵鬧聲。格羅德不喜歡麻煩,但若果有人的性命受威脅,他還是會想看看那人的命值多少錢。格羅德舔舔乾皺的唇,將入鞘的劍放到了左手上。


「他媽的妓女!性命不值一個銅板!」


穿着花紋馬甲的沙民,使勁踢向捲縮在地上的女孩。女孩在哭,粗麻布衣沾滿了塵土,真的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我真的沒有藏,她使勁求饒,但沙民解下了絲綢領巾,擦去額上的汗,旁邊兩名大漢代他拳打腳踢。


「打到她把藏起的錢交出來為止。」


格羅德認出了地上的女孩。若果再打下去,大概就要死了,於是他揚聲道:「我只會說一次,離開那個女孩。」


「咦?」


似有幾個錢的沙民奴隸主瞇起眼睛,卻像沒有把格羅德放在眼裏:「北洋的騎士大人,孤身一個異國人,不要在這裏多管閑事。」


「需要我救你的命嗎?」


格羅德以高等通用語說道。兩名打手停下了動作,沙民也是一呆。想也沒錯,這是亞達慕貴族和埃米爾才會用的語言,說話的人至少怎麼都會有點地位;格羅德卻不是在和他們說話。


「救……救我。」女孩聽到這句話以後,眼神充滿了猶豫和不解,淚水流淌,求生的慾望讓她衝口而出:「救我。」


「收到了你的委託。」


格羅德眼神不帶情感。這是委託,那他沒必要手下留情。那兩名打手拔出了武器,生銹的沙漠彎刀和鐮刀,格羅德看他們站立的姿態,完全沒有放在眼裏,打流氓架的,拳頭可能比兵器還有效。


沙民卻似乎從這對答中聽出了端倪,神情慌張。這名異國騎士不是普通人。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格羅德拔出了劍。烏黑之劍在陽光下彷彿沒有形體,就像影子一樣暗淡,也像影子一樣快。


輕薄的沙漠彎刀勉強抵抗了兩下,便和主人的手臂一起斷開,鮮血噴濺在牆壁上,打手驚呼着倒地。格羅德一劍切開喉嚨,然後用腳踢開軟癱的軀體,以免腥臭的液體沾到他身上。


另一人見勢頭不對,很識相地轉身跑掉。看身上的刺青也許是奴隸,但臨陣逃走,應該只是普通打手,而不是奴隸兵。反正他像是很確定主人活不長久,格羅德判斷他會因畏懼叛逃罪名,而不敢亂說話。


「救一人的命……必然要他們付上性命等值的代價……」沙民奴隸主喃喃地說:「你是、你是,鏽鐵騎士……」


「是有人叫我那個名字。」格羅德一腳踏在奴隸主的身上,用他的絲綢馬甲擦淨長劍,就像把他當成地上一塊抹布,而不是掌握人命的奴隸主:「有遺言嗎?」


「我、我可以給更高的價錢,那個奴隸怎會有錢買自己的命?她連贖身都辦不到!」奴隸主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似找到一條救命索:「拜託,我要買下自己的命!」


「買下自己的命?」格羅德略一皺眉,然後問:「汝命何價?」


「我……我願意出很高的價錢,三個金帆船……還有奴隸,那個女奴隸,你不是挺喜歡的嗎?」奴隸主強擠出微笑道。


「我在外有個規矩,已經接下的委託不會推掉。」格羅德微微一笑。他不討厭小聰明,但是死到臨頭還要耍就有點過分了:「你的遺言,我聽到了。」


格羅德沒有半點猶豫地割開奴隸主的喉嚨,防止他高聲呼叫,讓更多人聽到,慍怒和困惑凝固在他的臉上,死不瞑目;女孩驚魂未定,目光恐懼地注視着格羅德。她大概聽過他的故事……該死,頭又開始痛了,早知先吃些藥才多管閑事,格羅德暗忖。


「騎士先生……你要收回昨晚付的錢嗎?」小鳩帶着哭腔地說,頭髮絲凌亂如草,楚楚可憐:「我身上別無分文,他們……已經拿走了全部。」


「不。」格羅德從奴隸主身上解下錢袋,放在小鳩手中,平淡地說:「既然在他們眼中你一文不值,就付我一個銅板吧。」


小鳩像忘記了呼吸,還有哭泣。格羅德卻不願在這個城鎮繼續逗留下去,他打開錢袋,隨手拿了一個硬幣,正打算轉頭就走,卻還是嘆了口氣,說道:「若果這𥚃的人覺得你沒有價值,你就不需要留在這兒,做他們眼中毫無價值的事。」


小鳩沒有回答。淚水從眼框中湧出來。


也許,她曾閃過一絲念頭,想張口問騎士要不要帶她離開。但她最後沒有,格羅德也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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