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番外.相映成趣

※ 涉及本篇 《✎LXVII.兄妹》劇透。

※ 首段時間點是本篇開始前兩年。

※ 非CP向，主要登場人物為楚彬與洛德。

※ 防雷分隔。

　　「我可以坐這吧？」隨看似尊重卻不容拒絕的提問落下，PO公園內原先只有紅髮少年的長椅上，多出了一道身影。卡其色的半長髮披垂於背，那道身影的主人視線停在逐漸飄落雪點的夜空，看也沒看坐著的少年。

　　「下午的時候，我去看了騎士團的團練。」道出來意的客人，是今年才剛入學的魔法學院新生，在參觀團練時一直緊鎖眉頭的少女。經常悉心留意身旁事物的紅髮少年，自是記得這件事的。

　　「我記得你有來參觀……不過不好意思，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不重要。」直截了當地拒絕透露姓名，還是新生的少女總算看向自己打擾的對象。「畢竟對你來說，除了『她』之外的事，都是這樣吧──楚彬？」

　　具有攻擊性的疑問跟呼喚亦沒有讓少年的笑容消失半分，他維持著和善的態度稍微偏頭。既不覺得自己剛才有哪裡惹火過這位新生、也不確定少女口中的『她』是在指稱誰，於是楚彬秉持著身為騎士團一員、需要以騎士規章作為原則行動的前提，再次開口：「雖然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不過這跟要怎麼稱呼你是兩件事，對吧？」

　　「你很想知道？」明顯沒有透露意願的少女總算偏頭，注視還不知道她為何開口反問的少年。「如果我說，必須用你的秘密作為代價呢？」

　　「我的……」威脅似的口吻聽不出惡意，這代表少女本意並非如此。「是嗎，是這樣啊。」斂下眼睫的金眸少年道出自己的推測。「你的系別可以看出別人的秘密，對吧？」所以用的詞是『必須』，而不是『需要』。

　　「嗯哼。」似因對方一下子就意會過來而滿意，少女緩下神情點了頭。

　　確認理出真相的少年同時猜到了對方的來意。像這樣找上來的她不是要搭話或認識騎士團的學長姐，而是有別種目的……

　　「就跟你想的一樣。」少女渾圓的眼眸本沒多少精神，卻在楚彬準確地理解現狀那刻，勾起生機似靈動地眨了幾下。「冥──你聽過這個系別吧？」

　　聽見系別的當下，楚彬忍不住失笑──這個系別的魔法師，可說已經不是能看出秘密的等級，而是沒有特殊狀況的話，不想看也會被逼著看見。知道自己在少女眼中形同沒有隱私，他投降似地攤開雙手。「那麼這位冥系魔法師小姐，找上我有什麼指教？先說好，我可不會把『她』交出來喔？」

　　「我跟那個嬰兒強盜才不一樣呢。沒禮貌。」撇嘴嘟嚷出抗議，少女雙手交疊胸前，抗議似地開口道出來意：「你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就沒想過找個更靠譜的方法嗎？」

　　似是被少女所言講到點上，意識到她真正的目的應是為了這份勸誡，楚彬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很快便作出回應。「我確實明白會發生什麼。不過，魔法師小姐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毫無笑意的眼裡滿是不在乎。「對我而言，除了這件事以外的，都不重要。」而那自然包含了楚彬自己。

　　沒想到對方會用自己講過的話堵回來，少女不甘地哼了一聲。「真是笨蛋。」

　　「嗯，我很常被這麼說。」所以，也像個笨蛋一樣，不曾、也不會停下腳步。甘之如飴地漾起嘴角，楚彬靠回長椅椅背──

　　「我的系別，可以更有效率地召喚『她』的靈魂。」理所當然似地拋出引線，少女伸直雙腿，輕輕一躍便離開長椅。她拍了拍深色的長袍撥落塵土，才回過頭去看凝視她、等待她說完的少年。

　　「如果是用我的魔法，我可以保證，在你完成這件事之前，至少在召喚這方面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能聽懂少女不僅是來給忠告，更是來做某項交易，楚彬沈著地挪抬目光停駐對方眸裡。

　　「那麼，魔法師小姐打算跟我收取什麼當作召喚的代價？」

　　他並沒有天真到認為素昧平生的冥系魔法師，會無條件地伸出援手。歷經過那些事、輾轉進到鍊金術學院後，楚彬早已深刻體會到魔法與鍊金術，都只是在探討必須向奇蹟獻上多少錙銖必較的代價而已。

　　對於能夠很快就理解處境並且融入狀況的對象，少女也沒有賣關子。她喜歡這種能夠輕鬆完成對談的氛圍。

　　「我和你約定，往後會幫你找尋她的靈魂、以及召喚，相對的──在你的最終目的完成以前，不準死於超額的轉換代價。」

　　似是看出楚彬打的算盤，少女的眼神越發凌厲。

　　「你知道的，靈魂無法對我說謊──所以，一旦我發現這件事，就會用我的魔法扣留『她』的靈魂不交給你。」

　　忍不住對這個比想像中還優渥的條件失笑，楚彬不禁開口：「這樣做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不是嗎？」

　　「我剛告訴你了，我是冥系魔法師。」早已透過楚彬的靈魂知道他會這麼問，少女斂下眼睫。「世上多得是讓人厭煩的靈魂……我只是在這看到了個還算有趣，想好好看到最後的靈魂而已。」

　　坦白道出理由的少女，換來的是楚彬了然地聳肩。

　　「要是我不答應，你就會乾脆用威脅的對吧？」

　　「當然。」理直氣壯地點頭，少女不可一世的模樣令被她找上的楚彬吁了口氣。

　　不論何時，面對跟『她』有關的事情，他總是別無選擇。

　　「明白了。我答應你。」尚未知曉該如何稱呼的少女，擅自闖進他的生活、揭露埋藏深處的秘密，只是為了自我滿足、好好欣賞自己掙扎的模樣──不得不說，某方面跟她口中的嬰兒強盜，有那麼一點相似──卻讓人感激。

　　在令人心碎的那件事過後，他一路走來，每一次跟不可思議的對象相遇，總是在下雪的季節。而跟上一回不同的是，就算已經交換完約定，擅闖進他人人生的少女也沒有透露姓名的打算。

　　要不是相當罪大惡極的家族出身、要不就是過於知名以至於被知道真實身份會有危險──心中掠過幾個猜測，楚彬側首凝視剛與自己完成約定跟交易的少女。

　　「話說回來──就算是假名也可以，畢竟名字是交心的基礎嘛。」依然保持一貫的微笑，楚彬看向那道轉過身準備離去的背影。「擅自查看了別人的秘密、還做了這麼重大的約定，至少讓我知道往後該怎麼喊你？」

　　「唔。」沒料到楚彬會開口喊住自己，少女回頭重新迎上少年帶著笑意的金眸，不滿地撇嘴表達抗議。「太過聰明有時候是會被討厭的……好我知道那對你不重要，不需要告訴我。」

　　靈魂之音的步步進逼，讓原先盛氣凌人的少女縮回不友善的視線。她偏頭想了一會，意識到什麼般看往公園的另一個入口，隨即漾開溫和的笑容。

　　「洛德。」輕柔道出的名字消散風中，她沒有等楚彬給予回應便逕自離去。

　　「楚彬。」熟悉的聲音從後方響起，身型嬌小、綁著包頭、垂兩條辮子的藍髮少女側頭從長椅後方偷偷觀察洛德離開的方向。「剛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是海莉啊。」認出來人的少年沒有針對剛才的插曲做任何解釋，僅是微微一笑，將方才做完的約定藏進看似平穩的日常裡。「艾夏琳今天沒有一起嗎？」

　　「有喔，不過路上遇到她班上的騎士了，等等才會過來。」

　　「那麼海莉會等她來才開始唱歌囉？」

　　「嗯！」富有朝氣地回應楚彬隨口提的問句，擁有妖精良善與純樸的海莉輕易地被帶開注意力，重新投入於對晚點要唱歌的期待裡。

　　楚彬與洛德之間的交易，從那日起成了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

　　「我可以坐這吧？」與那時同樣的雪夜裡，洛德像是說好了一樣，站在與當年相仿的位置，毫不客氣地注視懷中攬著正熟睡著的楚楓的少年。

　　沒等楚彬回答好或不好，洛德便逕自落座於隔壁的長椅上。

　　已經習慣洛德我行我素的作風、知道她每次找上門來都是為了提前替某些事做準備，楚彬沒有抗拒與楚楓相守的時光被打擾，而是等待洛德道出這次的來意──

　　「再給你五分鐘，我就會帶她回宿舍。」為了不讓睡著的楚楓感冒，洛德親自前來要把她接回寢室好好休息。

　　跟已經失去五感的楚彬不同，儘管欠缺了部份條件，仍可以說是個活人的楚楓是需要這些基本照顧的。

　　「五分鐘嗎……真嚴格呢。」

　　「必須的──都開始下雪了，要是她感冒或發燒你也不能過來顧嘛，反而得不償失。」

　　「好好好，聽你的。」

　　即使還想再多相處的私慾不斷流瀉而出，但不管靈魂吼得多麼聲嘶力竭，面對楚楓的事，他總是別無選擇。知道洛德的顧慮正確，同時也是為楚楓著想，楚彬最終還是按捺住慾望，答應了特地來接室友的洛德。

　　他在睡著的楚楓額上留下淺吻後，主動將心上人抱起，送到洛德面前，方便她將楚楓帶離愈發寒冷的冬夜公園。

　　「楓就拜託你了。」

　　「當然。下次她醒來，我會送她過來的。」不知是玩笑或是真心的話語隨雪花飄落，輕喃移動咒後，兩名少女的身姿消失於公園裡。

　　在楚楓完整恢復之前，孤單的忍耐還必須持續很長一陣子吧──

　　怔忡地注視她們離開的方向，楚彬尚未重新落座，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楚彬？好難得看你站著，在等人嗎？」是平常都會來公園唱歌的海莉與艾夏琳二人組。

　　在他們身後，還有跟著被邀請過來當聽眾的索羅與莫葉。

　　命運總是會在轉彎之處帶來驚喜。即使得面對自己選擇的孤獨，卻能在這條路上收穫越來越多的陪伴──「嗯，在想著海莉也差不多該來這裡唱歌了。」即使聽不見妖精的歌聲，楚彬仍坐回平常的位子，悄悄遮去寂寞的痕跡。

　　就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般，他看著眾人陶醉於海莉歌喉的神情，輕輕地提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