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阿夢通話的阿雪,手腳在鬼鬼祟祟着,因她自感對阿葉,生着有愧。
當通話正熱,阿葉就在阿雪的專心之中,回來了。原本阿葉就是會隨時回來的,但依然令有預備心理的阿雪的臉愧白了。更因慌虛太深,在無意識下,把掛線的按鍵力度,加深加長了:::結果是,手提電話關了。
最後,更連阿夢的叮囑吩咐,阻止手術,也無法傳話完成。
「不要給她進手術室:::阿雪:::」
阿夢的說話,跟他先前的吵,唱滿了反調。像在叛逆了從前,改出一種新的價值意義。
然而,通話中的一切,像間諜陰謀的刺激,阿葉完全蒙在鼓裏,只一心純心地不放懷疑,睡到床上、把下半身深在被窩裏。
光着眼,躺而不睡的阿葉,花了兩秒在全無吸引力的假天花上,像在默想起甚麼來,再側躺到阿雪的一邊,眼看着她,眼裏似有很多重的記掛。
坐在床邊的客椅上的阿雪,跟她瞠目相視,深情出一種愛惜的温柔,說:「怎麼了,有心事嗎?」
阿葉在被窩中,伸出她那纏有病人手帶的手,到阿雪跟前,言語說不出高低的感情起伏:「阿雪,握着我的手。可以嘛!」
阿雪慷慨就義出一雙手,抱裹着她的手,一刻間,友誼在升華,比情摰更好,就是從初相識、做好同學、成了摯友,還要在以後每個時刻、每個人生階段也要永遠一起,悲時喜時,不分與共地爲伴下去。
接着,阿葉便閉目養神,並等候手術的時間降臨,好讓一切的事情就此過去:::
時間,八時三十分。
當阿風和阿葉的媽媽正爲阿葉的去向而懊惱的時候,在阿風手上,與鑰匙包握在一起的手提電話,突然蠻緊張地鬧起了來電。
然後阿風反應,就是想當然地接聽,電話裏頭的人是阿夢,而他所聽到的,便是阿雪給阿夢講着阿葉的今天早上的情況的全部。
震與驚的,阿風抱着太多的相應情緒,電話稍稍離開嘴邊,向伯母問着求證:「伯母,今早阿葉是否要到醫院進行人工流產手術」
這一問,問得嘴唇像要擦破。
她去眼看了牆上的月曆,才猛然記起道:「是」
這一『是』,不像字意的對,聽得一萬個厭惡的是。
阿風眼在伯母,耳口在阿夢說:「我來碼頭會你」,說罷就一溜煙地跑了出聖屋,消失在伯母的眼前。
消息,阿夢比阿風早知,所以他也比阿風早在碼頭前。阿夢擺手,看見阿風如飛般地跑來,吼道:「有船啦!」
阿夢像接力般助跑,看着在後頭跑來的阿風邊走向閘口,把他爲阿風預備的船票過在阿風手上。
他們差不多是那班船最後上船的人。在他們上船不久,船就開了。
在船上,兩個男孩時站時坐,又時而相望,心情就像針刺肉上,想除之而後快般。而阿風這刻看着同他一樣困在船艙的阿夢,盡是感覺他的表情、動態,甚至眼神,都比自己更爲着緊。
着緊之情,未足夠阿夢去發洩。突然,阿夢還拍打了船窗一下,在生氣自己的甚麼,並支吾支吾地說着只有他才明懂的話:「該死的昨日,吵甚麼的吵:::是我胡說八道而已:::阿葉」
最遲上船的他們,這趟下船卻是最早。接下來,在中環碼頭跳上了計程車。心坎中爲孩子的生命高呼救命。
病房中,手術同意書早已簽過,阿葉已由病床轉躺到運送床上,護士們在爲她核對着最後的確認病人身份程序,然後就會由一名護士陪同,再由運送病人的醫護人員,把她送進手術室。
在旁的阿雪正等,等得急絶了氣,有如置在熱鍋上。不是在埋怨醫護人員的手腳不爽,而是想着阿夢難度還有空鬧玩、何以還没有到來:::阿葉的孩子的命,快泡湯了。
載着阿葉的運送床,正式地將她運離病房,這趟時間,阿雪的思想失了應該有的方寸,只懂隨從地跟了去。
阿葉要進的那個手術室是在另一層樓,多得升降機的努力,運送床的不遲勞苦,再過一段走廊,便到那早在一星期前就相約好了的地方。
那個時刻,要勸的話,就要掌握地好好勸完。阿雪硬生生地把運送床剎停,連手袋也跌掛到手腕上,更不管護士的面色是如何:「阿葉,不如妳再放多點時間,再想清楚未遲。進了這門,就真的不可再返回頭的了:::」
阿葉在床上躺着說:「阿雪,妳應該知道,我真的没了選擇。只我一個,我可以如何照顧他。我可以如何說句不捨得:::」
這一刻,阿葉向了自己的心坦白,動了自己對孩子的不捨之情。
那時,護士在催促着:「醫生正在手術室等着的」
情況與節奏上的不容許,逼使阿雪需要放手,眼在白着無奈,容讓手術室的門,將阿葉與她肚裏的未知性別孩子一同掩埋。
阿雪獨自了一人,停在手術室的門前,了如無聲地哼道:「阿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