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心真悔

滴雨不歇，室內12度，風微微，煙空鳥影絕。

水泥地柏油路如湖渠面上泛著油光閃亮。

紅過的楓葉已轉橘黃幾已落盡，枝椏上掛著顫抖，樹下零落。

翠萍不再漫生，朝天椒比紅日還豔的小果早已被採摘收藏，意興闌珊的忍冬沉潛，

僅餘薔薇支撐風華，孤芳自賞，卻也不免負載天水而容伏顏蹙。

西望，群山已被連樓遮擋，因是假日，高樓上只見一兩位施工者，

戴著安全帽雨衣穿梭，彷彿烏雲間的小精靈。

手凍足僵，這款天氣能不出門是幸福的，而能出門帶回一日的飲食，

如出征的戰士歷盡風霜險阻班師回朝更為幸福與榮耀。

真是如此嗎？熱水器馬桶電燈都有些小故障，

請來水電工也莫可奈何，設備老朽了。

師傅說以前的東西才能用上二三十年，

現在的產品哪容你如此長年使用下去？

脫掉厚外套，噴灑清潔劑，乾脆刷洗地面經年累月的污垢，能勞動時，也是幸福的。

除了天色輪替，一天也就是如此而已，吃喝拉撒睡，也不簡單，

與逐鹿紅塵相比，又是幸福許多。

日裡出門兩趟，一則為女置餐，二責為己沽酒，晚來煮一碗羊肉片，

加上青葱菌菇芹菜辣椒，溫溫辣辣徐徐的，一日將盡黃昏過。

樓上樓下幾袋垃圾誰去丟？

靜候佳音車斗開，好讓人間入夢來。

父親的棉厚外套，女兒的手套，雨衣遮住口鼻，長路風斜雨點，

策馬馳江湖，孤車騁寂冷。

先來一口咖啡一支菸，咖啡是冷的，星點菸燎，徐徐穿風過雨，

路濘筋寒，加滿油且停媽祖宮烤三根香腸，

漂泊者過時的晚餐兼溫之暖之一口口孤魂醉夢安眠。

這般氣候，再怎麼穿著也是冷，總不能從頭到腳做繭自縛。

酷暑由它熱來，寒冬由它冰去，溪北溪南來回，風波無尤忘卻。

今日可有計較？酒冷心清可醉，斗室北窗空對，安睡孤枕單被。

這波寒流氣勢綿延壯懷激烈，加以細雨纏綿嗚咽山河，鋪天蓋地無竟日似的恨不得以鰓呼吸，或如極地之熊足不出戶，穴眠避風頭。

偏又來個大地震，後山搖的地裂樓傾家破人亡，

恰與前年的南都同一日，過年年年有，年年容易過？

半強制性的分給一副口罩，眼之所見一室有九成遮鼻罩口，

我戴上不到3秒，眼鏡迷濛霧裡看花，鼻孔像下水道口柵欄異物阻塞呼吸不暢，

兩耳根像牛馬被套上韁繩，想我好好的一個人，

何以連露臉伸張呼吸的自由也要被剝削了呢？

---你雖沒感冒，但別人有，尤其在室內。

同事善意的提點。

---有的人感冒，口罩也不戴，實在沒有公德心。

相依相偎如膠似漆息息相關的同聲一氣，

傳染一向是不忌愛恨情仇親疏的天下為公世界大同。

---你喔回去要多喝開水免得中鑣。

我不置可否倔強的回說百毒不侵，繼而再想，應該是百毒早侵，

食衣住行育樂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每件事，縱然不出門隱居哪一樣不是無孔不入地早已

肌膚相親相愛水乳交融而免疫練就金鋼不壞之身，適者生存就像大坑河裡七彩繽紛工業

化學釀造出來的吳郭魚悠游吐納如老僧入定濁世且又能繁衍代代相續無傷大雅的把其他

魚族汰換殆盡成為河中之主宰之一統。

街面開始張燈結綵，團圓饗宴漸入佳境，等待著年節的歡樂光臨，

似乎便可把過去的365日撫平重新來過，只是，前債未還仍得還，

辛酸苦楚猶未了；等得幾日歡節過，春寒料峭候天暖。

時間回轉青春時，欣盼最是一家年夜飯，再盼就是厚厚一包的年終獎金，再者便是節中

的把酒話江湖人事，歌聲十八豆仔滴溜溜清脆扣動心弦迴盪，沖天炮鑼鼓絲竹弦樂穿牆

透戶於滿供桌上的糕餅果燭七彩繽紛，菩薩祖宗一派祥和與眾生與子孫不論肖與不肖，

就是要人間福滿喜溢，就是要子秀孫賢，就是許給一張桃花源的圖象，爾後的百代千萬

後裔逐夢完成理想國度，可以安居樂業可以天長地久可以樂生善終可以愛其所愛長相廝

守，無有情恨愛缺，無有淒苦怨辱之淚流，

無有缺衣少食病痛纏身之求告無門，無有死不瞑目者。

於今，故友至親半零落，憾青春已逝，酒落喉，燈火微，歡情薄，

人寥落，孤魂獨望黃泉路。

殘夢難補，恨無所恨，丁點愁緒，與酒籌謀，醉眼朦朧，將隨落花去，又逐芳草回。

夢裡明知身為客，牽腸掛肚儘煙雲，西山懸幕帳，星斗曜輝月在東；

念伊人，三十歲去渺然，烏絲也寒芒，辜負春情忍嚴冬，淑心真悔當年，

無言離斷別匆匆，情海來去半為鬼，形銷骨瘦厲如獸，空自追悔。

阿母您在想什麼呢？

---想家。

家，在不到半里處。

家，有兩層一廳一廚二浴四房一餐室，還有一方庭仔腳門口埕。

離家八個月當然想家。

我愧疚的淚，還是緊鎖在目眶裡。

我把切碎的柳丁一口口一口口徐徐又殷切，卻不敢提及阿姑走了，年來了……

我怕撐不起，一個年，您的病，還有未知的陰風慘雨。

---阿母，我得回去煮晚餐了，過幾天再來喔！

農十二月二十五日，阿母吃完兩顆柳丁。

2018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