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7 Superbia 傲慢 19

眼前場景如同慢動作般展開，老人的身影無力地摔倒，他的生命伴隨著顱骨破裂的慘烈聲響劃上句點。鮮血從他的頭顱不斷溢出，迅速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擴散成一個駭人的血紅色圓形，狠狠地侵染了路爾斯的鞋尖。然而，路爾斯似乎對此毫無所覺，他的思緒，完全被手上那本蠟黃皮面的古籍佔據。

路爾斯的呼吸變得急促，雙手不斷顫抖，卻仍禁不住伸手觸摸那本書的冰冷封面。仿佛與遠古的力量碰觸，一股細微的震顫從指尖直達靈魂深處。手中緊握的不僅是一本書，更是一件充滿邪惡氣息的活物，令他內心翻騰著混亂的情感——絕望、憤怒、恐懼，這些情緒交織成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腦海中湧進無數難以理解的信息，宇宙深處的黑暗與書頁上的扭曲紋路彷彿生命體般蠕動，刺入路爾斯心脈的不僅是恐怖，更有一股說不出的苦澀。那些紋路像是暗黑的利刃，一次次刺向他的靈魂，痛徹心扉之際，身體反而逐漸麻木。而他眼前的世界，已被黑暗的紋路扭曲、撕裂，光明和溫暖消失得無影無踪，一切存在都失去了意義。

「可惡！」一陣莫名的怒火燒遍路爾斯的心頭：「最沒有存在意義的，就是這東西吧！」

路爾斯拿出打火機亮起，便馬上把火苗靠近書角。目睹那泛黃的頁邊開始捲曲、焦黑，被火焰一點點侵蝕，他的心中竟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快感，所有壓抑似乎隨著火焰的跳動而逐漸解放。

火焰開始不受控制地蔓延，熱浪沖著路爾斯的臉，他才驚醒過來。他下意識地將那本書拋到一旁，任由它在地上繼續燃燒。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投射出一個複雜的陰影，他在火焰裡找到解脫，也發現了自我懲戒的苦澀。他在焦黑的煙霧中尋找著自己的存在價值，但答案仿佛隨著那本書的餘燼，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之中。

火勢加劇得異常迅速，書本的輪廓早已消失在火光之中。那股破壞力並未滿足於僅將書本吞噬，瞬即又延伸至旁邊的木製桌椅，就連原本不易於燃燒的石製支柱、拱門和地板，此刻也盡情地染上火焰的色彩，竟然在猛烈地燃燒著。

站於火海中心，路爾斯的心靈已經完全麻木。他的腦海中不斷迴盪著同一種絕望。教授的計劃已然不可逆轉，世界末日的齒輪已經開始運轉，與這本死靈之書同歸於盡，或許是他唯一的救贖之路。

「路爾斯！」火中卻出現了凱特琳的聲音，她和西奧不顧一切地穿越火海而來，身影在火光的變幻中若隱若現，只見二人拚命揮手，迫切地說：「快過來！」

但路爾斯內心的罪惡感與絕望如同鎖鏈牢牢束縛著他，即便明知前方是逃生之路，他的步伐卻如同凝固，動彈不得。

西奧情急之下緊緊抓住路爾斯的手臂 ，大喝一聲：「動作快！我們沒時間了，火勢馬上就會吞噬一切！」

路爾斯的雙腳卻被無形的重力綁定，牢牢地釘在逃生的路徑之外。他的臉龐僵硬如同雕塑，語氣平淡得幾乎沒有波動：「不，我們全都應該留下，這是贖罪，是我們應有的歸屬。」

「沒錯。」路爾斯的話竟像有魔力般，瞬間感染了西奧：「N先生也說過，這是我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你們在說甚麼傻話！」話音未落，凱特琳已狠狠打了路爾斯一記耳光：「活下去！我們在這裡送命的話，那麼就真的結束了。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希望！」

路爾斯頓時感到臉上傳來一陣疼痛。這份痛楚卻比一切都來得清晰鮮明，甚至驅去了部分盤據在他腦中的混沌思緒。

「還有人等著你們回去！」凱特琳拼命提高嗓門，對西奧大喊：「愛麗絲正在等你，不是嗎？」又轉向路爾斯：「亞佛烈德呢？你不想再跟他見面嗎？」

當那個名字在耳邊迴響，路爾斯感到一股溫熱流過他已經冰冷的心，不捨和期望的火花在他內心閃過。他還沒來得及品味這短暫的溫暖，凱特琳已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從原地拉走。

凱特琳的腳步急促而混亂，眼神中亦沒有一絲果斷或堅定，而是無盡的疑惑和迷惘。但她的手始終牽著西奧和路爾斯，不僅肩負他們的生命安全，還有自己無法逃避的內疚。她的眼淚不停湧出，但她卻強忍著，因為這個時刻容不得她流露出一絲軟弱。但她卻深知自己的內心承受的千斤壓力，那是無法彌補的過錯所帶來的重壓。

她帶領著他們疾走，穿越了熊熊燃燒的木料、熱浪和濃煙，仿佛穿梭於提前出現的末日景象之中。終於，他們沖破火海的包圍，跌跌撞撞地向河岸奔去，直至越過了國會廣場，鐘樓又再發出了六下淒厲的鐘聲，才讓他們的心靈稍微恢復了些許清明。

回頭一看，整座西敏寺已經陷於火海之中。

「結束了……嗎？」路爾斯的肩膀無力地垂落，他的雙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深淵般的空洞。深深的絕望和迷茫籠罩著他的靈魂。

「這一切的努力，究竟有甚麼意義？」西奧亦控制不住情緒，崩潰哭泣：「世界末日就要降臨 ，我們這些凡人又能做甚麼？」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凱特琳亦早已淚流不止：「是我的傲慢導致了世界毀滅。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救你們兩人。」

「我必須獨自面對這一切。我會找到方法，即使是最後的掙扎。」她的聲音中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只剩絕望的冷漠。然後，她在夜色中消失，那孤獨的影子與黑暗融為一體。

「我也有最後一件事要做。」西奧看似堅決，語氣中卻又隱藏著深深的無力。

西奧的內心深處已經決定，無論末日是否真的來臨，他必須和妹妹說上最後一句告別。他輕拍路爾斯的肩膀，轉身離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向世界的盡頭，那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被即將到來的末日吞噬。

最後，只剩路爾斯一人，無力地看著那道熊熊烈火越燒越烈，染紅了天際，作為世界破滅的預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