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
我們走進那個掛著巨幅畫的廳,導覽筆上標著:「Jacques-Louis David,《Le Sacre de Napoléon》(拿破崙加冕式)」。
一整面牆都被那幅畫吞噬了,八公尺高、六公尺寬,像是一場歷史的自我放大。我抬頭看著那畫,第一個念頭不是「壯觀」,而是「這傢伙真會自導自演」。
長谷川站在我旁邊,輕聲說:「這幅畫是不是畫在羅浮宮的?」
我點頭:「原畫確實在羅浮宮,但這裡凡爾賽掛的是同一畫家的第二版本,1810年拿破崙下令再畫一幅給他的母后。」
他歪頭想了想:「他媽那時候有來參加嗎?」
我笑出來:「沒有,她拒絕出席,因為跟拿破崙鬧翻了。結果他讓畫家假裝她在場——你看那邊畫面上有個慈祥的母親坐在觀禮台上,那是純粹的公關操作。」
畫面中央,拿破崙正把皇冠戴到自己頭上。通常加冕儀式應該是教皇替君主戴冠,象徵上帝授權。但拿破崙嫌那太慢,乾脆自己動手,還把教皇變成背景人物。

導覽人群繞著畫慢慢移動,有人神情肅穆,有人只在拍照。我突然想到,那場加冕典禮是在1804年12月2日巴黎聖母院舉行,整整十小時——現場寒冷刺骨,貴族們在禮服裡發抖,但沒人敢坐。拿破崙的母親不在,弟弟被迫當侍從,約瑟芬的皇冠是特製的金橄欖葉花環,據說重得她差點昏倒。
「所以,」我說,「這幅畫是歷史的修圖軟體版本。凡爾賽收藏的,不只是藝術,也是權力的後製痕跡。」
長谷川點頭,望著畫中的光影,語氣像在開玩笑:「那要是有Instagram時代,拿破崙應該會天天發限時動態吧。」
我忍笑:「#自己來比較快 #法蘭西的光榮 #DIY皇帝 #教皇請按讚。」
我們走出畫廊時,外頭光線斜照進長長的迴廊,像是歷史自己在打光。
我突然覺得凡爾賽宮根本不是一個建築,而是一座巨大的舞台:路易十四在這裡表演太陽、瑪麗皇后表演純真、拿破崙表演天命,每個人都演得太投入,忘記觀眾早已散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