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不是——」綠谷出久有些摸不清楚對方的情緒脈絡,正想反駁。
「我跟他,都對你有害。」卻被無情地打斷了。
「不是,怎麼會——」這下開始隱隱察覺事情的嚴重性,綠谷出久放下單手拿著的、還吃到一半的鯛魚燒,認真地用兩手抓住了搭上自己肩膀的那雙手。「昨晚我都聽見了。」
「呃唔——」綠谷出久雖有所知覺,那時轟焦凍就在門外,不過這麼直白地被挑起,還是讓他發出了一聲彷彿尾巴被踩中的悲鳴。轟焦凍捏著他的手勁也越來越大,肩膀都痛了起來。
「你不必做那些事。」
「不是——」
「你是自由的,你應該要是自由的⋯⋯」說了這麽一大串話,似乎讓轟焦凍感到乏力,他像洩了氣的皮球,垂下頭去,緊咬牙根到渾身顫抖,強忍著情緒。他的光芒染上了濁色,這不應該⋯⋯
轟焦凍對綠谷出久的確有著依戀。
但從小受著精英教育,擅於割捨的小少爺,對身外之物不甚執著。因為,若是對「成為英雄」以外的「事物」,表現出喜好的話,那麼,那件事物,很快地就會被剝奪。轟焦凍習慣了「失去」,也學會了察言觀色。
比起將花朵折枝,擱在窗台上,轟焦凍覺得任美好的事物自由生長,也是一個選擇。他只要能夠遠遠守望、欣賞,就不會執著於將它緊捏於手中。他知道自己不完整,或許無法掌握常人的握力,一不小心就會將那些重要又美麗的事物捏得粉碎。
他追求著遠望的愛戀,認為高潔的、不被玷污的,才是「愛」的美好形狀。
所以,即便對綠谷出久有所嚮往,在知曉了未來的自己也是造成污染的一員後,轟焦凍寧可放手,順便將其他有害物也一併帶走。
綠谷出久看著那垂頭喪氣且發抖的背脊,第一次認知到他堅實的靠山,原來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刻。
「轟君。」他輕拍了轟焦凍的手背,盡可能地以溫柔的語氣喚著。
「這樣沒問題嗎?」
「上次來的時候,你不是說,這裡到處都是監視攝影機嗎?」綠谷出久柔聲地在轟焦凍的耳邊低語。這也是即使帶了點心過來,卻不敢與轟焦凍有過多的肢體接觸的原因。
「我們回家吧,好嗎?」
「轟君現在還沒真正想起來的部份,我慢慢告訴你,好不好?」放緩了語速,就像是嚮導時常給予哨兵的言語暗示與催眠。綠谷出久沒有嚮導的力量,只求自身的嗓音,能給陷入混亂的轟焦凍一些安慰。
「……好。」轟焦凍想了一下,緩緩開口。明明覺得向他人尋求答案是犯規的,卻無法拒絕綠谷出久的提議。他想知道,『轟焦凍』是以什麼形式與兩人混做堆的。這樣一來,或許自己還來得及避開,以免走上那條歪路。
綠谷出久見轟焦凍聽話了,催著他收拾東西,再一同下樓到位於地下的停車場,搭上了返家的公務車。
車輛行進的機械低鳴聲令人感到安全。轟焦凍與綠谷出久並肩坐在汽車後座,兩人都沒有看向對方,自顧自地看著車窗外。
綠谷出久還在想著該如何開口。
昨天晚上明明跟爆豪勝己說了「不要」,但青梅竹馬卻不聽,硬是要做給轟焦凍看,挑釁地越演越烈。
⋯⋯而自己,也跟著搭上了失速的列車,沒有認真地用上哨兵能力去阻止。這件事,絕不只是爆豪勝己一個人的責任。
可能因為是轟焦凍恢復的期限將近,而鬆懈了下來。卻沒料想到,逐漸成長的轟焦凍的性格變得陰鬱,腦中考慮的事,也比綠谷出久所想的更複雜。
說起來,最初提議三人一起交往的,記得就是轟焦凍吧⋯⋯?
綠谷出久不明白,為何時序與『轟焦凍』相差無幾的眼前之人,卻有著混濁的負面情緒呢?
在綠谷出久的視角裡,轟焦凍重鋪了精神防禦系統,並非將信任全然展露給哨兵。任憑綠谷出久再想從光幕上窺視對方的想法,也不得其門而入。
在轟焦凍的視角裡,對已經發生的精神交融並不知情,只覺得一靠近,心情就隨之起伏,心陌生得連自己都快不認識。距離遙遠的時候,又覺得心緒也時時被牽動,使人變得魂不守舍。這是潛意識、與表層意識不整合,而產生的躁動。
兩人的想法交錯,車內的氣氛尷尬。
綠谷出久運轉著腦袋,想著轟焦凍為什麼會從「慫恿贊成」,轉變成「極力反對」呢?但是,仔細想想,這種天理不容的三人關係,豈是一般普通人能夠接受的。今日再次來到轟焦凍所處的生活環境之後,又更是感受到對方與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第二支部規矩又光鮮,彷彿容不了半點「差錯」。
沒錯,像他們這樣的人,就是「差錯」吧。假如,他們是「正確」的,如此的關係,也無需隱藏吧。
綠谷出久覺得有股沉甸甸的團塊下沉至胃部,造成呼吸不暢。最初,是怎麼和轟焦凍的絲線交匯的?是共同任務開始後,被受困於亞空間,自己的副作用爆發,然後就——
綠谷出久恍然大悟。
轟焦凍是被捲入的,「也」是被捲入的。他被動地掉入了綠谷出久的生理漩渦中,改變了靈魂的性質。如果沒讓冷漠淡然的轟焦凍,瞧見自己的另外一面,是否就不會種下那異常的火種?可是,事到如今,也已經來不及了⋯⋯綠谷出久不是沒有猶豫過,但一旦入手,就不會輕言放棄。轟焦凍如今已經是他的責任。
但綠谷出久可對自己的口才沒有自信哪。目前的狀況實在棘手,到底該如何說服轟焦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