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上篇……)
經典回顧|十大華語同志電影(上):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
No. 1|台灣電影《孽子》(1986)No. 2|香港與中國大陸合拍電影《霸王別姬》(1993)
No. 3|台灣電影《囍宴》(1993)
No. 4|香港電影《基佬四十》(1997)
No. 5|香港電影《春光乍洩》(1997)
No. 6|台灣電影《河流》(1997)

1997年的台灣電影《河流》(英語:The River)是馬來西亞籍的蔡明亮編導的第三部劇情長片,繼1992年的《青少年哪吒》與1994年的《愛情萬歲》之後,再度以台北人的苦悶與情慾為創作主題,編劇還包括蔡逸君與楊碧瑩。
本片入選第47屆柏林影展的正式競賽片,且榮獲了評審團大獎銀熊獎以及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本片亦入圍了第34屆金馬獎的最佳劇情片、最佳男主角(苗天)、最佳女配角(陸弈靜)、與最佳音效等獎項,可惜均未獲獎。
電影開場的第一個畫面,在新光三越百貨門口的電扶梯上,正在往上的小康(由李康生飾演)被另一側往下的一個女生所認出,原來是二年不見的女性朋友(由陳湘琪飾演)。然後,倆人騎摩托車到某個劇組在河邊的拍攝現場,導演(由許鞍華客串)請小康幫忙演出在河流出水口的一具男性浮屍。
場景一轉,躺在三溫暖小房間裡的某個老男人(由苗天飾演),拒絕了另一個老男人的求歡。回到家的他,一個人吃著蒸熱的剩飯剩菜。在巷弄裡,小康騎車經過這個老男人的身邊,突然摔車倒地。接著,鏡頭轉到在餐廳擔任電梯小姐的中年女子(由陸弈靜飾演),她下班後拿起餐盒打包著剩菜,匆忙坐進了來接她的中年男子的車,然後在雨中撐著傘回到家,正是稍早的那個老男人的家。她的兒子敲房間門,問她有沒有治療脖子痠痛的藥,她的兒子就是小康。
《河流》這部電影聚焦在小康與他的爸爸媽媽,住在同個屋簷下的一家三口各自的情慾。以「水」的意象來隱喻慾望的流動,延續了蔡明亮導演在他的前二部電影作品的主題。在本片中,受到汙染的河水、下不停的雨水、以及天花板漏下來的積水,種種橫流滿溢的水,就像是渴望找到地方宣洩的情慾。
另一方面,因為充當了河邊浮屍的臨時演員,浸泡過汙染河水的小康,從此得了一種脖子歪斜痠痛的病症,吃藥打針、推拿、針灸、甚至是求神問卜,都治不了小康的怪病。本片最經典的畫面,就是小康騎著摩托車而他的老爸爸坐在後座幫他把歪斜的頭扶正。
(值得一提的是,飾演小康的李康生在拍攝本片的當時,真實生活中的他也是突然得到了類似的怪病,不僅是脖子歪斜到肩上,身體也扭曲不受控,可算是抱病演出,而這場怪病在幾個月後離奇地痊癒。)
本片的出場演員不多,除了扮演一家三口的李康生、苗天、與陸弈靜,只有開場飾演小康的女性朋友的陳湘琪以及飾演導演的香港導演許鞍華。另外,《青少年哪吒》的男主角陳昭榮客串演出從麥當勞到同志三溫暖小房間的年輕男子,而《愛情萬歲》的女主角楊貴媚也客串演出了在台中旅館的戴墨鏡女子,兩個人都是沒有台詞的演出。
《河流》這部電影經常歸類在同志電影,片中其實沒有同性「戀」。本片並非描述同性的愛情故事,而是赤裸裸地揭露了情慾的樣貌,一種原始的慾望與渴求。
No. 7|香港電影《美少年の恋》(1998)

1998年上映的香港電影《美少年の恋》(英語:Bishonen)是楊凡編導且由張艾嘉監製的一部愛情文藝片。特別的是 ,本片的國語旁白是由當時已經淡出影壇的巨星林青霞來擔任。
簡單來說,這部電影是關於四個年輕男人的愛慾糾葛。俊美不羈的阿杰(由馮德倫飾演)在香港荷里活畫廊初次見到了英姿煥發的阿星(由初登大螢幕的吳彥祖飾演),倆人一見鍾情。阿杰的同事兼室友阿青(由曾仕賢飾演)在街上偶遇了當紅的大明星KS(由伊子維飾演)。KS、阿青、阿星、與阿杰這四人將情歸何處呢?
楊凡導演早期的作品以拍攝女性愛情電影著稱,包括張曼玉主演的《玫瑰的故事》(1986)以及張曼玉與鍾楚紅主演的《流金歲月》(1988)。
《美少年の恋》這部電影延續了楊凡導演一貫的唯美風格,選角的獨到眼光造就了可能是華人同志電影史上堪稱「顏值」最高的經典代表作。不僅是追求攝影、配樂、與服裝造型各方面的完美呈現,同時身兼編劇的楊凡導演也藉由言情故事來捕捉香港男同志現實生活的浮光掠影,保有懸念又帶著一些遺憾。
題外話之一,關於「少年」的定義,一般應指的是12歲以上而尚未滿18歲的人,但在《美少年の恋》這部片中的主角群的年紀設定均為已經超過18歲的成年男子。
題外話之二,穿上了警察制服的阿星(由吳彥祖飾演), 真的有幾分神似在1990年上映的王家衛電影《阿飛正傳》的劉德華。
題外話之三,在本片中,馮德倫所飾演的阿杰與舒淇飾演的Kana,倆人第三次相遇時的國語旁白說著阿杰與Kana:「這個摸不著頭緒的女孩,又會在自己人生扮演什麼角色?」在真實人生中,馮德倫與舒淇在2016年公開了結婚的喜訊,看來本片真的是「神預言」。
最後,電影主題曲是鮑比達作曲、姚謙作詞、且由李玟演唱的〈答案〉,其中的一句歌詞「你真愛過 這就是答案」可作為這部電影的完美註腳。
No. 8|香港與中國大陸合拍電影《藍宇》(2001)

2001年的文藝電影《藍宇》(英語:Lan Yu)是改編自「北京同志」的網路小說《北京故事》,由於製作單位未取得中國大陸「攝製電影片許可證」,而是非法於境內拍攝,故本片當年無法於中國大陸上映。
香港導演關錦鵬執導、香港劇作家魏紹恩編劇、並且由大陸的張永寧擔任製片人的這部電影,在台灣舉辦的第38屆金馬獎大放異彩,囊括了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剪輯、以及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等多項大獎,而本片的二位男主角胡軍與劉燁同時入圍最佳男主角獎,結果是劉燁成為了這屆的影帝。
擅長女性題材的香港導演關錦鵬可以說是影后與影帝的製造機,除了這屆金馬獎的影帝劉燁,包括梅艷芳以《胭脂扣》(1987年)榮獲第24屆金馬獎的最佳女主角獎,張曼玉分別以《三個女人的故事》(1989年)與《阮玲玉》(1991年)拿下了第26屆與第28屆金馬獎的最佳女主角獎,還有陳沖以《紅玫瑰白玫瑰》(1994年)得到第31屆金馬獎的最佳女主角獎。
回到《藍宇》這部電影的故事,公司市值破億的陳捍東(由胡軍飾演)經由同事的介紹在撞球間看上了一名窮困缺錢的建築系大學生藍宇(由劉燁飾演),這倆人就以一千塊錢的賣身交易有了開始,而這也是藍宇的第一次性經驗。相隔了四個月,他們又在街頭偶遇,延續了倆人的情誼,捍東還帶著藍宇回家過農曆春節。可是不久之後,捍東又看上了一個夢想著當模特兒的體育生,藍宇在無意間撞見後而再度離開了捍東的世界。
接下來,電影以隱諱的方式引出了發生在1989年的「六四天安門事件」的時代背景,讓這部片中的二個男主角再次尋找到彼此。捍東曾經對藍宇說過:「兩個人要是太熟了,倒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也就是該散的時候……。」原本抱著玩玩的心態,捍東終究還是被藍宇的真情打動了,倆人能否就此相伴相守到最後呢?
改編自網路小說的這部電影《藍宇》,經過了編導的刪減、修改、及增添,讓二個男主角的戀愛故事有了完整的起承轉合,而時代背景的設定以及現實生活的呈現也讓故事的情節更加有血有肉。飾演藍宇的劉燁,演出細膩自然動人,榮獲金馬獎影帝的殊榮可說是實至名歸。另一方面,飾演陳捍東的胡軍,充滿男人味的迷人神韻,在2002年台灣所舉行過的男同志夢中情人的評選,他是唯一入選前十名的大陸男藝人。
此外,貫穿全片的一首歌是於1990年發行的歌曲〈你怎麼捨得我難過〉,由台灣男歌手黃品源詞曲創作及演唱的這首抒情歌,據說在90年代的北京同志圈中非常流行。
No. 9|台灣電影《十七歲的天空》(2004)

2004年上映的電影《17歲的天空》(英語:Formula 17)是台灣少見的一部同志喜劇片,由曾經拍攝過許多音樂錄影帶(MV)的陳映蓉所執導,並且由日後與有著學生電影教父之稱的林清介聯合執導電影《奇幻同學會》的傅睿邨所編劇。楊祐寧以本片獲得了第41屆金馬獎的最佳新演員獎。
電影的開場是在泳池水底的擁吻,原來是17歲男同志小天(周天財)(由楊祐寧飾演)的一場春夢。從未談過戀愛也還是「處男」的小天,利用假期帶著行李箱與一個幸運保險套來到台北和網友見面,就此展開一段準備「破處」又情竇初開的奇妙旅程。
本片主要在大台北地區取景,特別是一座橫跨台北市中華路、緊鄰福星國小的人行天橋,號稱全台首座電動手扶梯與升降電梯兼備的這座人行天橋在當時才剛啟用不久,主角小天與他的夢中情人白鐵男(由Duncan飾演)就在這座天橋上吃著冰淇淋、以及談情說愛。再者,2003年11月1日舉行的台灣首次同志大遊行活動也在本片入鏡。電影不僅是述說了故事,同時也保留了難得的歷史畫面。
《17歲的天空》是台灣電影史上少見的沒有任何女性角色的劇情長片,且真正是以千禧年(2000年)後的男同志的視角來拍攝的一部浪漫喜劇電影。導演陳映蓉在本片展現了獨特的敘事節奏與鏡頭語言,編劇傅睿邨是本片最大功臣,他巧思編排且腦洞大開的劇本極為貼近同志族群的話語。
超乎預期爆笑的本片,無意探討任何的嚴肅議題,直接跳過了性向探索的自我懷疑階段,沒有壓抑也不需要爭取認同。就像是異性戀的直男一樣,17歲的男同志也想談戀愛也想要做愛。
No. 10|中國大陸與法國合拍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2009)

2009年於法國坎城影展首映且榮獲了當屆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獎的《春風沉醉的夜晚》(法語:Nuits d'ivresse printanière)是中國導演婁燁執導且由梅峰所編劇的一部同志電影。
電影故事設定在中國大陸的南京,一開場就是赤裸裸的男男性愛場面,晃動且粗糙的攝影風格,宣告了本片是與唯美浪漫完全無關的寫實路線。
開場的性愛場面中的二人是開間小書店的王平(由吳偉飾演)與在旅行社負責業務的江誠(由秦昊飾演)。隨後,可發現有另一個男人羅海濤(由陳思誠飾演)在尾隨跟拍,他是受到王平的妻子林雪(由江佳奇飾演)所委託,且他還有個在製衣廠做工的女友李靜(由譚卓飾演)。
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這部電影,劇情沒有可預期的走向,突如其來的暴力與傷害,出現在看似瑣碎的日常生活中。理性大於感性的編導,不僅是拍出了現實世界中的同志族群存在的樣態:白天是上班族而夜晚客串變裝表演的男同性戀者、已經有老婆的雙性戀者、以及穩定交往著女友又受到同性吸引的男人,並且也給了足夠的篇幅來描述男同性戀者的妻子或女友,她們當下的心情與後續的反應。
在本片中的一段劇情,經營書店的王平,對著他深愛的江誠,斷斷續續地讀出了一本書中的文字,至為關鍵,直到片尾才知道那是出自中國近代的文人郁達夫於1923年的文章,最後的一個畫面上了字卡:「當這樣的無可奈何,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處亂走,走到天將明的時候……」正是這部電影片名的由來。
補充說明,婁燁導演的電影作品,包括2012年的《浮城謎事》以及2014年的《推拿》,都受到台灣金馬獎的青睞有加,他個人終於在2024年以《一部未完成的電影》榮獲第61屆金馬獎的最佳導演獎(同時也獲得了最佳劇情片大獎)。
結語
在兩岸三地的十大華語同志電影的評選過程中,原本也想要排入幾部「女同志」電影來讓這份名單顯得更面面俱到,在一番思量後,還是決定尊重我自己的觀影印象與內心感受,最後入選的全部都是以「男同志」為主題的電影,儘管有些片中也有女同志的角色。
另一方面,之所以未納入2010年後的華語電影,除了留待時間的淬鍊,主要是我個人的主觀認定:存在有「同志」角色的電影並不等於「同志電影」。舉例來說,2023年上映的賣座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儘管有林柏宏飾演的同志角色,編導偏重的還是許光漢所飾演被迫冥婚的恐同情結的異性戀直男。
相對而言,在2018年上映的得獎電影《誰先愛上他的》,邱澤與四分衛樂團主唱陳如山所扮演的一對同性伴侶,跳脫了刻板的同志形象且探討了面對生老病死的議題。此外,特別推薦2020年的《親愛的房客》,以此片獲得第57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莫子儀,他飾演的房客可能是近二十年來最有深度的一個同志角色。
最後,關於兩岸三地的「十大」華語同志電影,本文推薦名單僅為個人意見,謹供參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