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樂一把將范得義拽到櫃檯旁,力道大得讓他身子一歪,像棵被狂風掃過的竹子,踉蹌幾步才勉強站穩,白鞋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吱」聲。
她顧不上他是否站好,雙手迅速抽回,指尖因急躁微微發顫,彷彿剛從冰水裡撈出來。
她猛地翻開小包,拉鍊卡住也不管,指甲在皮革內側劃出輕響,終於抽出那張深藍色的信用卡,「啪」地一聲拍在櫃檯上,力道之重,讓服務生都嚇了一跳。
「麻煩您,結帳!我有點趕時間,不好意思!」
她轉頭對服務生擠出一抹笑,嘴角勉強揚起,眼底卻沒半點笑意,反倒像繃緊的弓弦,隨時會斷。
那笑容,是貼在臉上的假面,薄得能透出底下翻滾的焦慮。
「好的,這就立刻幫您結帳。」服務生微笑點頭取走卡片,熟練地刷機。
她靠著櫃檯,五指平貼在冰涼的木質台面上,指節因緊繃而輪流敲擊——噠、噠、噠——節奏雜亂,像急促的鼓點,恰巧與她胸腔裡狂跳的心臟同頻,一下下撞得肋骨生疼。
餘光掃見范得義終於站穩,那張毫無愧色、甚至還想笑的欠揍臉,瞬間點燃她心底湧上的委屈與怒火:『可惡!又是我付錢!』
『上次你說心情不好讓我安慰你;上上次你說醫院貸款還没下來得勒褲帶;上上上次,你說幫我給你家大胖貓買的零食錢還沒給……』
她的眼神如刀,直直剜向他,彷彿劊子手已高舉鬼頭刀,只等一聲令下,就要將他碎屍萬段。
可就在刀要落下的剎那,腦中偏偏閃過「冉炫出」三個字——那一記吻,那夜車廂裡的氣息,還有他低語時耳畔傳來的灼熱——
這一刀,只得硬生生卡在半空,差點把自己噎死。
不甘心,卻只能深吸一口氣,咬牙吞下:『算了算了!情況緊急……這次先忍著!但凡樂小餐,至少得你出!』
胸口起伏劇烈,她猛地轉向范得義,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聲音壓得又低又狠,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請你吃飯絕對不會是本姑娘的命!今天有急事就算了——這頓飯,遲早你得連本帶利還回來!」
她腳尖無意識地輕點地面,像在倒數計時,眼角餘光不住掃向餐廳大門,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試圖把滿腔焦躁硬生生嚥下去,可那股苦澀卻一路滑到胃裡,沉甸甸地墜著。
「你怎麼了?急什麼?」范得義揉著後腦勺,眉頭蹙起。
那一記手刀敲得他眼冒金星,現在太陽穴還隱隱作痛,像有根針在裡頭扎。
「我不急。」
她避開他的目光,視線飄向天花板的吊扇,聲音發虛,尾音輕顫,連自己都騙不過。
她甚至能感覺到耳垂正一點點發燙,背叛了她的謊言。
「是嗎……?」范得義瞇起眼,視線如探照燈,一寸寸掃過她的臉。
從緊抿的唇線到跳動的太陽穴,再到那微微泛紅的耳尖。
眼前這女人,嘴上說「不急」,身體卻像拉滿的彈弓,隨時會射出去。
她的肩膀僵得像塊石板,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生怕驚動了誰。
只見她緊抿雙唇,眉心蹙成一道淺溝,睫毛急促眨動,像受驚的吉娃娃,連耳垂都染上一層薄紅。
那顫抖的手指、踮起的腳尖、繃緊的肩線、躲閃的眼神——每一寸肌膚都在尖叫:『我急死了!快逃!』
他撫著後腦,心沉了下去,像塊石頭直直墜入深井。
她下午三點才有診,時間充裕得很,根本不用這麼慌。
所以——她是在躲人?
剛才那盲女說,她和哥哥還有朋友約在這……
躲誰?是那些人中的某個人嗎?
竟然連我……都要瞞?!
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胸口,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發燙。
認識十年,她從未為誰如此失態,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這種近乎恐懼的狼狽。
到底是誰,能讓她著急成這樣?
他盯著她僵直的背影,眼神一沉,指節越捏越緊,指腹被捏得發紅,血絲在皮下隱隱透出,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印痕。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唯一的好朋友」,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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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常青雙手緊握方向盤,嘴角高高揚起,整個人沉浸在開兄弟新車的愉悅中,就像個剛搶到超人玩具的孩子,眼睛亮得能點燃黑夜。
「不愧是今年新款的車啊!」他深吸一口氣,鼻翼翕動,貪婪地嗅著新皮革的氣味,「聞聞這皮椅的味道、這豪華的內裝、這駕駛的手感……簡直比我的夢中情人還香!」
他陶醉地閉上眼,彷彿下一秒就要親上去。
這輛車冉炫出才提了半個月,一到手就被時常青盯上。
他軟磨硬泡好幾天,送咖啡、遞資料、甚至主動幫忙整理卷宗,冉炫出才勉強點頭,答應借他開一次過過癮。
時常青這人雖是個車迷,愛車如命,卻也是個出了名的大手大腳粗心鬼。
經他手的車,沒有一台不帶傷回來——輕則刮漆,重則凹陷。
他曾把徐志漢的二手小貨車開進路邊花壇,還堅稱是「花壇突然長出來的」。
他簡直是個「汽車渣男」,對車只有佔有慾,毫無憐惜心,分手(刮傷)後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它配不上我」。
「小心點開……」
坐在副駕的冉炫出側著身,一手緊緊攥著安全帶,指腹因用力而緊繃,關節處泛著青筋,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他眼下哪還顧得上什麼皮椅香氣、豪華內裝?
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車能不能完好無缺地回到自己車庫?保險費又要漲多少?
「放一百個心!」
時常青一掌拍在方向盤上,胸脯拍得砰砰響,震得儀表板都在抖,「我的技術,你還不知道?」
他笑得自信滿滿,眼睛亮得像被強行塞進了兩顆氙氣燈泡,卻沒注意到冉炫出悄悄繃直的脊背與緊抿的唇線,以及那雙盯著後視鏡、隨時準備搶過方向盤的手。
冉炫出當然「知道」——正因為太知道,此刻才把安全帶抓得死緊,就跟上次被時常青硬壓去高空彈跳時一樣。
他苦笑了一下,眼角餘光掃過時常青興奮到發紅的耳根,心裡默默歎氣:這傢伙對自己車技的認知,怕是還停留在駕訓班第一天,而且教練還是他十個姐姐之一。
「昨晚……」時常青突然壓低聲音,像打探秘密似的側過頭,眼角帶著促狹的笑,身體幾乎要貼到冉炫出身上,「柯老的女兒送了你卡提歐祖母綠的領帶夾,還親手替你別上……那曖昧的氣氛,現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你倆——」
話還沒說完,冉炫出就猛地轉頭打斷,聲音冷得像千年寒冰,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倆,什麼事都沒有。」
「哎呀,你就別瞞了!」時常青一隻手鬆開方向盤,在空中揮了揮,笑得曖昧又得意,完全沒察覺車子已經微微偏離了車道。
「別人不好說,咱倆可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你放心告訴我——要說那卡提歐祖母綠的領帶夾,最少要三十萬!我一個苦命律師,月薪也不過八萬,送你這種榮升禮……」
他故意拖長尾音,眼睛瞇成一條縫,像在審問犯人,「是不是太貴重了點?她看你的眼神,簡直像要把你鎖進保險櫃裡!你們倆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那是柯老送的,跟她沒關係。」冉炫出語氣平淡,卻下意識摸了摸領帶夾的位置,指尖一觸即離,像被燙到。
那抹翠綠,此刻在他眼中,竟成了沉重的枷鎖。
「……柯老?」時常青挑高眉毛,眉梢幾乎要飛進髮際線,「難不成,柯老已經認定你是女婿了?」
冉炫出沒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彷彿要把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壓回肺腑深處,連靈魂都跟著下沉。
「難道不是她?」時常青眼神一亮,像嗅到骨頭的狗,頭立刻往右湊近幾寸,呼吸都噴到了冉炫出臉上,「讓你這棵萬年鐵樹開花的,另有其人?」
冉炫出瞬間咬住下唇,力道之大,幾乎要破皮,迅速將臉撇向車窗。窗外的風景飛速後退,模糊成一片流光。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在他側臉投下一道鋒利的陰影,恰好遮住他微微顫動的眼睫毛與泛紅的耳尖。他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啊?」時常青驚得差點打滑方向盤,整個人往前探,脖子伸得像隻鵝。
「你這表情……果然有貓膩!原來你真有女人了!」
他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因興奮而拔高,蓋過了引擎聲,「那你昨天還跟柯老女兒那麼曖昧?你們倆昨晚到底聊了什麼?!該不會……她直接告白,被你拒絕了吧?」
他滿腦子兩個疑問在打轉,像兩條互相撕咬的蛇:
一是——到底是哪個女人,能讓冉炫出這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徹底融化,甚至連眼神都柔得能拉出一公里的絲?
二是——昨晚那場看似曖昧的晚宴,柯老女兒到底跟冉炫出講了什麼?那枚祖母綠,究竟是愛情的信物,還是權力交換的契約?
他恨不得把冉炫出的腦袋拆開,像拆解一份合約條款——
可這不是法律問題,是……他媽的愛情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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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第11件蕁麻衣
〈作者〉鑲涵
〈簡介〉發生在平行架空世界「稷下國」的故事。
精神科醫師葉凡樂、律師冉炫出、霸總范得義——
聯手「羞羞紅臉戲劇社」的荒誕、「趙錢孫李小分隊」的醋海、「常出汗自律兄弟會」的笑淚,在瘋狂世界裡,用溫柔守護平凡,以幽默化解傷痛。
就算人心深不可測,就算醫學測量不出動機與善惡。
他們還是選擇為心點燃溫熱的燭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