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壞人?07 香濃但苦澀
戀人?壞人?第七章 香濃但苦澀
「呂奕晴。」她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下班後正要往公車站走去的她駐足，她還在遲疑要不要轉身，或許也有人聲音和他一樣相像的。她內心忐忑，僵硬地將脖子往後轉。
曾彥翔站在她身後十公尺不到的地方，她緊握背包的背帶。「和我聊聊吧。」他眼神炙熱，「只是一起喝杯茶也好。」
「不必了。」她讓語氣平靜。他走近，她被茫然又緊張的情緒控制地無法轉身離去。他就站在她眼前，「我只要，一杯茶的時間。」
她語塞，低著頭朝他的車走去。
曾彥翔發動車子，「工作還好嗎？」她尷尬地微笑，「嗯，還可以。」
「阿根廷好玩嗎?」他直視前方。
她偷瞄他一眼，「還不錯，人都很親切，地方也很漂亮，空氣很好，很舒服。」她把頭撇向窗外。
「之前，是我讓妳受委屈了，對不起。」
她被他突然其來的道歉嚇到，「已經說過不是你的問題了。」「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但是我不希望過去的那些事變成你的傷口，讓妳難過。」
「我沒有。」她忍住淚水，想著自己才是最抱歉的那個人。她咬牙，吞下想說的話。車內的氣氛又變得寂靜且冰冷。他不願意開啟廣播或音樂，就算這樣的死寂已經是享受。
車子駛近小碎石地停妥，一旁是他們之前很常來的餐廳。可以遠眺整個城市的夜景，喝著他們泡得香醇的特色茗茶。
她還記得彥翔婚前第一次帶她來的時候，也是晚上。她雀躍地被整個城市的燈火所擁抱，「感覺應酬可以帶客戶來，心情好生意一下就談成了。」那時他笑，「應酬帶客戶來喝茶？他們應該很快就無聊想睡了吧。」
「這樣不是很好嗎？這樣你就可以早點回家啦。」她喫一口茶。「所以是想我早點回家？」他揚起嘴角，她不好意思地笑，「我是說這樣你就不用這麼累，可以早點休息。」他的確在一次心血來潮帶客戶去哪裡談生意，結果客戶心情太好，跟他聊了一堆有的沒的，反倒花了更多時間。
他想呂奕晴的腦袋也有不靈光的時候，他再有沒有帶客戶來這裡，畢竟這裡就是要花時間好好放空的。這也算是為了早點回家吧。
呂奕晴不安地下車，即便萬分抗拒。
「彥翔，」她叫住正要往店裡去的他，「老闆知道我們離婚了吧。」他微笑，「他們不知道，進來吧。」
她跟在他後面，「你沒跟他們說嗎？」「說不出口。」他望向她，她難受地把眼神撇開。他拉開木製的拉門，先讓奕晴進去。
她靦腆地朝櫃台店員笑，他微笑。
「啊，好久不見了。」那個還是很熱情的女店員笑，走出櫃檯迎接，「聽曾老闆說妳出國了，終於回來了，變漂亮了耶。」「謝謝。」
另一個男店員走過來，「我們還虧他說他一定很想妳，怎麼捨得讓自己的老婆出國那麼久？」彥翔微笑，「抱歉沒打電話先預約，今天靠窗的位置還有嗎？」
「有有有，」男店員帶他們到位置上，「平日會上山的客人比較少。今天還是點一樣的嗎？」她仍在抗衡自己的情緒，笑容似乎有點不自然。
「拿一份菜單過來，菜單有變，讓奕晴挑。」「好的。」店員遞上菜單。
她低頭看菜單，其實只有一兩道菜被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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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點一籠蒸餃、牛肉蔥餅、蔬菜煎蛋和小米粥後店員就離去，這個角落又顯得有些安靜。「看樣子，妳喜歡的都沒有變嗎？」
「恩。」奕晴把目光注視窗外，「我請客吧。」「好。」他想要繼續說甚麼，但卻開不了口。即便這樣靜靜地坐著，他也應該感到滿足。
「我坦承我是個自私的人，奕晴。不顧妳的感受硬要妳在這個時刻陪著我。」他誠摯，她凝視他。「也謝謝妳願意陪我吃這頓飯。等到今天把話說開了，把那個晚上我們都沒說的都說完了，我們就各走各的吧。」
她心口沉悶，「我…該說的都說了。」
「所以妳覺得對不起我，是真的嗎？」「嗯。」她泛淚。
「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只要妳過得好就好。」
她簡直快忍不住潰堤，她把頭轉向另一邊。店員這時從身後送上菜。
他似乎看穿她的情緒，「多吃點，妳好像瘦了。國外吃不慣吧。」「嗯。」她匆匆拿起筷子夾個燒賣塞在嘴裡。她刻意點了她喜歡的，讓食物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回國後一直想來吃，但就怕看到店員尷尬。
或許這也是她最後一次來吃了。她突然想要多加點幾道菜，剛才因為想要趕快結束，點得無法滿足她。好吧，吃不完帶回去吃。
她招呼男店員過來，「我想再點一些打包回去。」男店員不解她淚汪汪的眼睛，但仍親切微笑，「沒問題，我再把菜單送過來。」
他揚起嘴角，「之後想吃再來。離婚就離婚，今天過後灑脫點吧。」
她輕輕微笑。有時她總覺得他從來沒有離開我一樣，還是在遠處理解著她、愛著她，讓她覺得有勇氣繼續往前走。她可以這樣想嗎？
要繼續這樣嗎？或許持續保持聯絡也不錯。就算不能在一起，也還是可以聊天。不行，基於任何原因都不行，她自己不準。況且被他媽媽發現的話…她沉默半晌，「你媽不逼你相親結婚嗎？」
他苦笑，「真受不了妳。她的確有安排幾個對象，但我工作忙就婉拒了。」他甚至覺得這輩子他都不會再結婚了，不僅只是因為他對呂奕晴的深情，也是因為他害怕下一段感情也是這樣的收場。
他不想再令別的女人傷心，也不要讓自己再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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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知道呂奕晴哭的時候，他的難受是因為無盡的愧疚堆疊而成的。她不是愛哭的人，因為倔降也怕丟臉，所以有不順心的事總是先生氣，等到生氣都無法承載她的沮喪，她才會痛哭一場。
他愧疚自己無法保護心愛的人，也無法讓她快樂。他能夠讓她快樂的方式竟然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而他也沒有怨言地簽了。他樂意給她很多選擇，因為她的每個選擇都讓他更加迷戀，然而她選擇了離婚。
他可以對她霸道，但是那必須是有個溫柔的前提。他不想勉強她。
***
「彥翔，」她回到家，滿臉甜笑地朝他書房走去。「今天怎麼這麼晚？」他停止繪圖，「工作做不完？」
「對阿。」她拉張椅子坐在他書桌的另一邊，「我今天出捷運站的時候，我前面的一個中年大叔手上提著公事包和兩袋尿布，我覺得他好帥喔。」
他愣一下，「這是在暗示什麼嗎？」他揚起嘴角。
「我沒有暗示甚麼啦，只是單純覺得很佩服這個人。」她笑。「我以為妳突然想要有孩子了，我很樂意為妳扛一堆尿布回家。」
她尷尬，「當我沒說，我去卸妝了。」她匆匆地走出房間，彥翔跟在後面：「欸，呂奕晴，幹嘛這麼怕，我又不會逼妳。」
她當然知道他從來不勉強她，孩子對他而言可有可無。只是，她還是很有壓力，他的家人可不是這樣期待的。她取出卸妝棉，對著鏡子擦拭。
他媽曾私下向她表示哪個認真愛家的男人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說她能嫁給彥翔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說都結婚了就可以放鬆在家相夫教子、女人拚事業很難拚得過男人…，她只能乖乖點頭。她的確曾試著衡量彥翔對於小孩的渴望以及對她包容的程度，她選擇相信他，也選擇相信自己的生活應該不只是家庭。
他倚靠浴室的門，「妳是嫁給我，又不是嫁給我媽。妳只要好好取悅我就好了。」她苦笑，「我知道啦。」
他上前從後方抱住她，他們注視著鏡子中的彼此。他的臉頰磨著她的耳朵，她難為情閃躲。「還有，不要在老公面前稱讚別的男生。」他瞇眼，帥氣轉身。但她的確認同，能和彥翔認識真的是她前輩子積的陰德。
她依稀記得婚前，他媽來參觀他們的新房。比想像中小的房子讓他媽媽有些意外，彥翔表示空間夠用就好。
「這怎麼又一間書房？還有床？」她逛到奕晴的書房前。
「那是奕晴的書房。」「哪需要兩個書房阿，哪有那麼多書好放，把它改成嬰兒房吧。」她笑，奕晴尷尬地陪笑。
「等有小孩再換房子也不遲。」他扶著奕晴的肩。
「對，這房子真的要換，格局太小，又不是沒錢。」她繼續繞去廚房，「到時有了小孩跑來跑去，一下子就撞到家具，危險。有親戚來了，也坐不下。」
「去爸媽家就好啦。」他笑。
***
「想看看我們以前的家嗎？」
想呀，但是她好怕…好怕自己在那扇家門前潰堤…看著過去種種的幸福，那些甜蜜的回憶只會讓自己更加難過，甚至是悔恨。
她無法回去那裏。搜索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已經足夠。
她婉拒，即便他有那麼點堅持。
他送她到最近的捷運站，他多希望所有的捷運站都可以提早關閉。他鬱悶地看著她開啟車門、下車，但他告訴自己要淡然地接受一切。他可以很主觀地去說她似乎還愛著他。
我即將看妳走遠，我甚至無法說是我要放妳走…無論是不是互相虧欠，那都不再重要。自此之後，妳的微笑或淚水都與我無關，即便我仍會為此感到心痛…
她神情僵硬，她轉身擠出微笑：「謝謝，掰掰」。他沉默地凝視她，她困窘地離開。他留下淚水，望著她低著頭匆匆走去的背影，消失在往下的電扶梯中。
她雙手顫抖，緊咬下唇。她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便讓眼淚流出的年紀了。
***
又是一個新的一天，她咬著三明治讀著新聞報紙…踏著跟鞋等待綠燈亮起，在人潮中走向捷運站…刷卡，開始上班。她打開Google行事曆，今天早上十點要和經理準備明天要和新客戶簽約的事。她嘆口氣，確認自己會議資料和PPT都已經改好且存在隨身碟內。
陳宥鈞一一檢視合約條文，呂奕晴等著。「應該沒甚麼問題了，PPT依我剛才說得改好就可以。」他放下合約書。
「OK， 那我繼續回去工作。」她收拾東西。「等一下，」他打斷她動作，「報社那邊應該不會再打聽妳的新聞了。很抱歉之前冒犯妳的隱私，我也承諾妳的事我會保密。」
她鄭重，「謝謝經理。」她抱著筆電離開小會議室。
***
會議室時鐘分針指向55分處，奕晴確認廠商代表都到齊、茶水都有了、電腦設備都架設好。只是今天，經理似乎晚了，平常他都很早到…她走出會議室，快步走回辦公室拿起話筒，撥打電話。
床頭櫃的手機響起Linkin Park Chester唱「In the End」的歌聲，陳宥鈞意識稍醒，他眉尖微皺。他伸手拿來手機，螢幕上的時間讓他從床上猛然跳起。
「喂，呂奕晴嗎？」他迅速從衣櫃抓出一件白襯衫套上。「經理，我是。你人在哪裡？」她皺眉，焦急。
他走進洗手間，「呂奕晴，我馬上趕過去。妳可以幫我先開始報告嗎？」雖然，他還不是很信任她的能力。「我可以，那我先開始了。」
「好，等會見。」他迅速掛上手機，用最快的速度盥洗。該死的鬧鈴，是沒響嗎？還是因為自己昨夜因失戀而喝了酒的緣故？他不悅。著裝完畢後，他關上家門後快步朝電梯的下樓按鍵按下去，樓層顯示電梯正緩慢地從地下2樓往8樓來。
是的，當你越緊急的時候，通常你要花比平日更多的時間等待。陳宥鈞無奈地等著第五個紅燈，平常上班路上根本沒什麼紅燈，20分鐘就可以到公司，今天就用了半小時。他終於從公司的地下室搭上電梯，他又低頭看向手錶。這個時間早就可以完成簽約了…電梯門開啟，他直直地往會議室走去。
廠商代表正從會議室門走出，他們微笑地正在和呂奕晴聊著什麼。陳宥鈞走上前，「抱歉，我來晚了。」他向3位代表表達歉意。
「陳經理，別擔心。」一位代表燦笑，「約都簽好了，呂助理解釋得很清楚，我們都很滿意這份合約。希望我們之後合作愉快。」
陳宥鈞向她瞄一眼，她掛著微笑。
「是，謝謝。」他鬆口笑，「我們會盡全力符合貴公司的需求。」「陳經理辛苦了，不吵你們辦公。我們先回去了。」他們點頭離去，陳宥鈞送他們到電梯。
她將會議室設備恢復原狀，抱著資料回到辦公室。他從後方走來，「謝謝妳，剛才狀況都還好吧。」
她笑，「沒問題，這裡是合約。經理，先去吃早餐吧。」
陳宥鈞在座位上讀著會議紀錄，呂奕晴回答問題的狀況都很穩定。他拿起手機，向她傳賴：「謝謝妳，改天請妳吃飯，甚麼時候有空？」
她讀取回覆：「工作本分，不用請我吃飯，謝謝經理心意。」
他有點悶地看著她的回覆，他又點開業務部群組。
「耶，今天晚上經理請吃飯！」後方喧鬧起來。「哇，經理很久沒請吃飯了。」陸仁豪笑，「一定是他今天遲到，不好意思了。平常對我們那麼兇，算他還有點良心。」總務小姐開始傳閱菜單。
她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經理已傳訊息：「要來聚餐喔。」
***
下班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朝不遠處的牛排店走去。
從何時起，她和這種場合格格不入。她無法像其他人如此熱絡地談話、嘻笑，顯然只有認真吃飯和陪笑的角色。陸仁豪舉著杯子，從旁邊氣氛非常好的桌子轉過來，坐在呂奕晴旁邊。她很明顯地聞到他杯子的酒味。
「妳幾歲啊？看起來很年輕。」他笑。
「我快二十八了。」她尷尬地笑。「輕熟女。沒男朋友啊？」
「沒有。」她喝口果汁。陳宥鈞瞥見他們兩個在交談。
「怎麼可能？這樣妳壓力會不會很大阿？」他越貼越近。「不會啊，」她有點不舒服，「你可以坐過去一點嗎？這邊快沒空間了。」
他啜飲一口紅酒，顯然沒認真聽她說話，「要不要我幫妳介紹對象？下了班之後就要多認識一些朋友，有空一起出去玩，生活才不會太乏味。」
「你喝醉了嗎？」她冷靜。「我酒量可好，」他露齒笑，「要不要改天一起出去玩？我們公司同事也會一起去。」
「我假日都會陪家人。」「哎呀，妳生活都沒有娛樂嗎？」
「當然有啊。」她無奈地插了一口雞肉送進嘴裡。這個男人煩死了…
「不要害羞嘛，」他手從後方一繞，她瞪大眼睛看著他就要勾上自己的肩膀。「我去一下洗手間。」面無表情的她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她在鏡子面前反省自己剛剛的情緒，應該不會太不給面子吧。她嘆氣，打開水龍頭洗手，打算等一下就藉口自己要先離開。
她走回餐桌，遠遠地就看見陸仁豪坐在她的座位上開始攀談她旁邊的女同事。「呂奕晴，坐這邊。」陳宥鈞指他旁邊的位置，她點的雞排餐也移到這了。
她遲疑，走到他旁邊坐下，小聲地說：「經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可是，妳這個還沒吃完耶。要打包嗎？」他看向她，「妳真的吃飽了嗎？」
「恩。」她微笑，「謝謝經理。」
他拿紙巾擦一下嘴，「那我送妳回去吧。」她正要開口拒絕。「我知道妳要拒絕我，但是妳可能很難拒絕陸仁豪，如果他等一下堅持要送妳回去的話。」她凝視他，沉默。
「各位，奕晴要先回去休息了。」經理起身。「奕晴，我送妳回去吧。」臉色微酣紅的陸仁豪舉手，「我差不多也要走了。」
「沒關係，我送她回去吧。」經理笑，陸仁豪搔搔頭。
「大家吃得開心點，謝謝大家平時為營業部的努力。」他舉杯敬大家後，「那我和奕晴先走囉，掰掰。」「掰掰。」她微笑。
他們走到餐廳門口，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他向櫃檯借支雨傘，撐起傘的他靠近她，「走吧。」他們走向雨中，他一半的襯衫被淋濕。
索性停車場沒多遠，他為她開前座的門。她不安地坐上車繫上安全帶，看著他打開後車廂拿出自己的傘後，匆匆地將原本的傘還給櫃檯。
他剛發動車子，「也是送妳到捷運站嗎？」「對，謝謝。」她瞥見他淋濕的髮絲，又趕緊把頭撇開。他開啟音樂，是M83的歌。
Photo by Diego Carneiro on Unsplash
雨刷奮力地刷著前方潺潺的雨水，車子緩慢地前進在車陣中。她的肚子在此時出賣她，咕嚕一聲。她苦笑，該死的…「想吃點豆花嗎？」他笑問。
「不然，我請客吧。」她尷尬地笑。
他們終於從最近的小路離開了壅塞的交通要道，陳宥鈞停在一個路口，「在車上等我就好了。」他五分鐘後拎著袋子回來，把一個遞給她。
「謝謝，這多少？」她端著紙碗。「不用了，妳就爽快一點接收它吧。」他打開豆花，「等一下前面左轉就有捷運站，吃完再送妳過去。」
好喔…她低頭舀著豆花，車窗上的雨水錯綜地滑落著。她頭瞄他，他看似放空地直視、咀嚼著豆花。
音響輕唱著，「Going down the dusty roads. We are cold and see-through. I need you……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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