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小說《1984》裡有一段描述:「(黨)尋求權力完全是為了權力本身,不關心其他利益,只對權力感興趣。」這是一部以政治監控、思想操縱為基的政治諷諭作品,旨在暗示政權崇拜推至極端,個人主義與獨立思考被視為罪行的迷亂現象。爾今世界,中國政府已在五月正式聯同行政、交通部門推出「限制特定嚴重失信人」乘坐公共交通運輸的新制,此舉也被視為中國「社會信用系統」的試行縮影;書中世界的躍然重現,莫非咫尺不遠? 里巴巴集團旗下的芝麻信用,是中國實施社會信用系統的重要利器 社會信用系統自提出、草籌,已陸續在各省城鄉試行數年餘,根據新華社報導,其主要評級方面有四:行政事務、商業活動、社會行為及司法制度,每人起初具備基本分值 1000 分,透過社會互動、網路行為等數據庫追蹤,進行加、減分與信用分級,並針對不同評級有相應獎懲,如核級低者將被限制網速、禁乘大型交通運輸等,企業與學校部門也被鼓勵以此作為人員晉用、錄取之參考。然,此舉在各界普遍受到抨擊,主要原因為何?這項政策又應被如何解讀、釐清呢?本文將帶你從商業、社會及科技三重視角剖析論之。 商業面:隱藏在遊戲介面下的糖衣包裝 「信用評分」其實廣見於金融業,銀行可以藉過往財務訊息預測個人的商業活動與行為模式,並成為信貸、借款額度的重要依據。在中國,芝麻信用(Sesame Credit)便是一大主要機構,然而相較於恪守隱私保護、資安管理的金融信用評分,中國則傾向透過各種實體行為、網路數據的彙總整合,綜合而全面性的對人民進行評級。 在初期,芝麻信用是以娛樂、遊戲性介面問世,其透過鼓勵人們破關、達成分數成就,企圖讓「玩家」(網路使用者)在沉浸遊戲體驗過程中,開始接受、爭取特定觀念與體制,使用者可能在無形中開始支持國貨、國產電影,分享具有政治色彩的新聞或評論,甚而反斥立場相悖者(亦有一說指出:透過社群交友的網絡追蹤,與信用分數偏低者有過高、過密切接觸頻率的使用者,其信用評級也會連帶被下調)。因為糖衣的反面正是懲戒之鞭:你就算不沉迷爭取信用分數,也得因擔憂面臨評級過低的處分而在網路保持合宜的言行舉止,隱私外流、資訊監控被合理化的同時,互聯網豐沛而緻密的資訊網絡,幾乎讓人難以脫身其中。 社會面:維安美旨反映出的信任裂痕與洗腦式劇本 你可能會想:就像現今越來越多人將隱私訊息從臉書上移除,盡量不在網路、社群軟體留下資訊或行為應該就能減阻被監控吧。但別忘了,中國超高密度的監視器(目前數量直逼2億)正從另一個方向觀察著你--日常生活與網海追蹤搭配幾乎透明化人們的生活脈絡。中國官方雖申明:社會信用制度的提出是為了矯治社會歪風、懲戒違規之民,「倘若你無所隱瞞,那也無需畏懼。」但美旨的背後隱含的正是虛張、合理化的正當性監視,以及對各項人權自由的罔顧。 透過獎懲規章設置、跨部門整合與配合及社群網絡的蛛網式追蹤,眾人言行及思想價值也變相受到箝制,首當其衝受制的便是近年來漸興草根社運的異議份子。中國社運人士胡佳便點出:此舉措固然有維穩社會、創造和諧之可能,但實則更為擔憂政權動搖、為鞏固獨裁的操縱手法與策略,並對中國獨立媒體也有刎除之害。其言論明示中國政、民之間早已出現互信的矛盾裂痕,也暗指坊間對公眾政策的褒揚、政治傾向表述更可能是一種上下交相蔽的假象。姑且不論禁購機票、火車票隱然瀰漫的「間接軟禁」意味,其不透明(標準模糊化)而缺乏制衡機制的現勢,更很可能招致弊大於利的負效益,復旦大學社會科學院教授邵曉瑩點出,信用體系早已成為凌駕於個人自由之上的公眾管理工具。 科技面:互聯網、大數據時代的正反二元性 借鑑於商業並應用於中國社會的信用體制,雖遭部分人士譏為「21世紀文字獄」,實則也反映出資訊世代下新型態的互動網絡,以及資訊爆炸、海量數據的科技二元意涵:數據庫與演算法的革新營造人類福祉,而享其便利所得付出的代價正是一筆隱私資訊的曝光交易;大數據既能簡化、創造人類生活的豐贍價值,當然也可能成為替黨權服務的政治機器。類似角力幾乎出現於人類科技、文明的每一回突破中,可說中國此舉也只是順勢再讓這把雙面刃浮上檯面、警醒世人而已。無獨有偶,有國際關係學者開始擔心:倘若中國藉此示範作用,之後將這套技術販售給他國,是否將連帶引發鏈鎖效應、影響國際互動情勢?但在各界熱議與批聲鼎沸之餘,恐怕正有一小群人數算著科技帶來的政治、商業利益而嘴角微揚。 「愚蠢像智慧一樣必要,也同樣難以學到。」一如歐威爾筆下的大洋國,這些面向不約而同反映出社會信用系統政策的雙面性,與時俱進、矯正社會氣氛的糖蜜固然美好,但自由與隱私卻是得同時嚥下的一口苦澀。讓人憂忡的是,又有多少百姓對此並不自知呢?甚或,有些時候遺忘,或遺忘了遺忘本身才是更好的麻醉劑呢?翻過《1984》書頁,我不禁忖想那些即將成真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