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是好?什麼才叫壞?
有些事情,若然永遠不知道,是不是就能過得幸福,活在美麗的謊言中,是不是就可以避開世界的殘酷。
夏娃若是沒有受到魔鬼的引誘,吃下禁果,那她和亞當就可以無憂無慮的永遠活在伊甸園之中,無須面對現實世界的殘酷。
真的是這樣嗎?
「夏娃和亞當若沒有偷吃禁果,結局會如何,沒有人知道,當我們聽憑感覺行事,我們沒有辦法驗証,這究竟是對是錯,因為人只能活一次。」(註1)
***
毛毛細雨一直在下,細絲般的雨水滴到墨色的傘頂,與其他的小水點結合,滙聚成水珠,從傘頂向下滑。
滑啊滑,從傘邊沿掉下,滴到一個墓碑上,滑過一名年輕男人的黑白照片。
先夫李孝健之墓 1987-2019年
我望著孝健的相片,一個男人就在最年輕氣盛,最光華正茂的時候走了,卻留下了一堆未景之事,都往我身上堆去,我已經承受不住了。
對不起,孝健。
「阿健,明天我要和世賢結婚了,你會祝福我吧?」
我將白蘭花放在他的墳前,續說:「你們是合作伙伴,你知道他為人,我相信他會對我好的。」我靜默了一會說:「你去了後,一直都是他照顧我們,也很疼小謙和可兒,你以後不用擔心我們了。」
「你以前說過,我喜歡的你都會喜歡,這次也作數嗎?」
忽然,一陣雷鳴自天際傳來,緊隨著十多條閃電,雨開始變大了。㚒雜雨水的風吹過,冷得刺骨,我瑟縮了一下。
一件披肩驟然落到我的肩上,世賢在我耳際輕輕的說:「別冷著。」
他走到墓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說:「孝健,你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一對子女,也會對雅美好的。」
我看著他信誓旦旦,心中不無感動,但是對於自己在孝健離開才一年就改嫁,心中還是鄙視自己的,奈何生活的壓力,讓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房貸、可兒和小謙還年紀尚少,還有母親的病⋯⋯
每天奔走於幼兒園與工作,我幾乎崩潰,孩子不適應新的照顧者,我也不適應這種生活。
我想過結束這一切,可是放不下,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啊!我嗤笑一聲,怎可能放得下,那是我和孝健的寶貝。
世賢執起我的手,放到嘴邊呵了幾口氣,再慢慢的揉搓,皺起眉頭說:「妳的手很冰,快回車子裡,別冷著。」
我再深深的望了墓碑一眼,說:「孝健,我們走了。」
又一陣雷鳴,響得比剛才更大聲,像要將整個天空炸裂似的。
世賢看看天色,接過我手中的雨傘,皺起眉頭說:「快走,下起大雨來,山路很難行的。」
車子蜿蜒下山,在山中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
雨,越下越狂。
下了一整晚的大雨,天空被洗刷得一片尉藍,萬里無雲,秋陽肆意的發放它的光芒。
教堂傳來陣陣的琴聲。
我坐在梳妝台前,審視鏡子中的自己,化妝品真的很神奇,可以將歲月的㾗跡掩去,妝後的自己,好像初嫁時那樣亮麗,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我嘲笑鏡中的自己的天真。怎會沒變?什麼都變了,你的眼睛少了喜悅和憧景。
我再對自己說,既然都決定了,就不要再想其他了。
門聲敲了兩下被推開,我連忙對鏡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世賢一身亮灰色西裝,俊朗挺拔,名副其實一名翩翩貴公子。
他退後一步打量我,執起我的手,親吻手背,說:「妳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
我笑說:「謝謝,可兒和小謙呢,準備好了沒?」
門又響了兩下,世賢的助理李勝男笑著將兩人牽進來。
可兒和小謙是一對龍鳳胎,今年4歲,穿著花童服,真是可愛到不得了。
他們叫了聲媽媽,就自顧自的在新娘房內到處探索,兩人跑到沙發上,彈啊彈的。
勝男忙過去看著他倆。
「今天辛苦勝男了。」
他挑了挑眉:「就只有她辛苦啊,我呢?」
我笑著搖頭:「好了,都多大了,還呷這種醋。」
「多少女人想我呷醋也沒有這榮幸。」
我笑著走到門邊,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勢,「好了,你快出去。」
教堂內播起婚禮進行曲,可兒和小謙擔任花童走在她前面,教堂內人影寥落,只有我母親,勝男二人。
我莊嚴的走向在最前面等著我的人。
一雙滄桑帶著瑩瑩淚光的眼睛,撞進我的視線之中,是媽媽。一股酸意直湧口鼻,淚水在眼眶打轉,我極力的不讓它們掉下來,繼續維持我那大方得體的笑容,向前走去。
朗讀宣言,交換戒指後,他笑意盈盈掀開我的白紗,雙眼閃閃發亮,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彩飛揚,他笑得如純真的大男孩,「妳知道嗎?我等了這一天,很久了。」
他捧起我的臉深深的吻了下來。
那時,我以為,他說的久,是自他兩個月前求婚起計算。
註1:錄自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