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事務改革……的問題（4）

上次筆者提到，極端的軍事事務改革，讓美國接手其實作不到，歷史上也找不到什麼案例，那麼有沒有另外的一種方式？本土進行部分但有效率的改革，去把黃埔體系「洗乾淨」？

可以，實際上就有在作，就是ROTC（編按：大學儲備軍官，大學生可申請，由政府提供學雜費補助，畢業後需服五年役，掛少尉銜。可以理解成拿政府錢讀大學的志願役軍官）。不過我們也知道，截至目前為止也沒多大效用，ROTC跟正期生相比，在晉升上的劣勢連提都不用提。

另一種洗的方式，就是成立新的軍校，用二元、多元體系的方式，逐漸洗掉我們所稱的黃埔系統。這陳水扁年代就想過了，只不過連弄個新戰研去對抗淡江都不行，因為大多數台灣人根本就不想碰這些軍事理論，自然想在理論面上找到可以對抗的方法都不行。

你說，這跟成立軍校有何關係？關係可大了，軍校隸屬國防部還是教育部？國防部，不是教育部喔，這代表軍事教育全是軍隊體系。在此狀況下，你成立新的軍校，也一定是掛在軍方名義下，最後不會變成黃埔第二軍校才怪。

也就是說，陳水扁早就知道，你不先培養足夠軍事專業的教授、教師、教官，開第二間軍校根本沒意義。如果要請外國籍的，也得要面臨薪資條件等等限制，好比你要請一個波灣戰爭後中校退，去修了博士學位後教書，實戰跟教育經歷兼備的教授，要花多少錢？

要挖人家來台灣，薪資福利不夠高根本不可能，而且不能只挖一個，不然新軍校哪來夠多的老師。這變成，你還不如去弄個新戰研所，訓練一批思想模式夠強的，去教新一代的教官回軍校去教書，整體的效益比較平衡。不然我們就只能讓人事費夭壽高，去排擠其他預算了。

所以，我們若要成立新軍校，第一個要考量的是，師資跟教學內容，其次才是這些人服役後，會不會遇到舊軍校的抵抗。要消弭舊體制的抵抗，光用說的沒有用，必須實際上去作一些改變，後面再提。

讓焦點先集中在「改革學校的困難」，如果我們不從教範，也就是課綱、課本去改，那麼軍校的改革是無望的。對一個受了軍校訓練出去的少尉，說你學的都沒屁用，一切都是假的，這反彈恐怕更大。現狀是負負得正，因為軍隊的實務更糟，才會出現一群少年軍官希望改革的聲浪。

這絕對不是上層軍方腦袋不改，下層就不改的狀況，不然我們怎麼面對，每一個體系都一直出死腦袋的問題？這就是從基礎教育就出狀況，然後整個體系都同類人，當然改不了。

這邊衍伸出另一個問題，為何常見去美國留學的軍官，回國後不受重用，乃至於被排擠？鐵定是黃埔腦害的！！

呃，這其實還可以分兩類，一種是去洗學歷，本就不打算留在軍隊，是要靠這張海外軍校證書鍍金的。另一種是真的想改變軍隊，認真學習結果不被重用的。

筆者在想，很多人可能根本沒想過鍍金就離開的問題，不過軍中的在職軍官們，有些身為這些留洋軍官的同學，知道不少這類內部八卦，自然可以理解有些苦幹實幹上去的中高階軍官，會對那些只想鍍金，卻裝成失望離開的人很有意見。

而就我一個教書匠的角度來看：會想去唸頂大的，本就有只想混學歷鍍金，跟認真讀書學本事兩種人，筆者倒覺得那些現役軍官是大驚小怪。

但反過來，一般民眾對於留洋軍官有超乎想像的溢美，我也同樣感到不解。不過這並非本文重點，只是提一下讓大家了解，一種米養百樣人是到處都成立的。

重點是在於，我們的晉升機制，能否符合這種需求。需求指的是，透過新軍校、交換學生等的方式，得到更具備現代化作戰思維的軍人，並讓這些新軍官能夠在體制中逐漸影響他人，最終爬到可以主導體系的高位？

坦白說，這種想法很不現實，因為晉升機制會出現，就是根據某種指標，若我們要改變這個指標，等於是整個軍隊的做法都要變。換言之，是另一個雞生蛋蛋生雞問題，軍隊現狀產生的指標，對於我們想要的優秀軍官來講是沒意義的，而這個指標是透過現在爬到高階將領的人去指導的。

要改變，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政治面，由執政黨下手，去撤換主要高階將領。更有甚者，學對岸的維尼，連中階軍官都要全部換掉，換親自己的人上去。

若做不到此點，想要透過自然汰換的方式，那就等於是要干預整個體系；體系是不可能藉由單純加入幾個新血就可以洗淨的，能夠保持不被汙染就不錯了。洗體系的方法就兩種，一種是夠多的人下去，另一種是人事制度依照現狀不變，但政治力介入去替換。

這兩種做法，在現狀都有問題。

透過夠多的人洗，就是前面說的建立新軍校，或是交流夠多軍官，不管哪一種需要的都是錢。但錢反倒在其次，我們怎樣吸納夠多符合需求的教育人員投入，這會比蓋學校還要難。

政治力介入，更是說來簡單，實際上作不到的事情，用台灣現狀來講就是，親國民黨的軍官大多不想改，親民進黨的軍官……有這種人？

換句話說就是，會主動去親近民進黨的軍官，其為人如何，大家心裡有數。別以為來投靠的都是台派，軍人的死頭腦一堆，有能力的大多頑固，會因為換黨就靠過去的，心態大多騎牆，哪天共產黨來恐怕也是跑第一個。

這種在一般組織架構下人格值得懷疑的，怎麼放到軍事體系中，就會有人稱讚不已？這就是開頭第一篇說的，太多人都用政治人物拉幫結派後的結果，去認定此人忠誠問題。

所以現狀就是，如果你想要透過體制外的新人去洗體系，人根本不夠多。而不管蓋新學校，還是找老外教官，都有時間問題：你得要現在立刻馬上去做，十年後的尉官才會是這種人，二十年後的校級軍官才可能出現我們想像中，具備忠誠與能力的現代軍人，替代掉所謂的黃埔體系。

那一定有人說，找所謂的體制外學者，新人進去教啊？好喔，你找筆者這種「外行人」去擔任軍校教官，要不要猜猜看體系怎麼反撲？最後會怎樣，十之八九又是多數民眾基於「專業」的想像，認為全部都要軍官去教書才合理。若以政治干預，那就是哪天換黨了，整批學校教師又被換掉。（編按：別說軍校，就連全民國防教育都有全部要教官去教才合理這種意見）

好了，不管怎樣，想從教育著手的話，我們開始了嗎？顯然沒有對不對。十幾年過去，努力半天的結果，連個淡江戰研所都幹不掉。

人家還算是自爆的，透過內部戰略跟國際關係派互打的結果，現狀已經弄到古典戰略快死透了。其他現實面更不要說，相關工作機會少成這樣，多少國際關係派的想去吃戰略所跟軍校的鐵飯碗。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