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三風向來心高氣傲,耳裏聽得張波久如此油腔滑調的以打油詩來譏諷他的名號,整張臉瞬間氣得發紫,渾身更是顫抖不停,顯然氣極怒極,一聲暴喝道:「老子今日非殺了你不可!」左手猛地抓去,右掌運勁擊出。
張波久「啊喲」一叫,裝模作樣的抱頭鼠竄,嘴裏嚷道:「打雷了,打雷了,一雷大爺要昇天了!」
邢三風恚怒下手抓掌劈,卻給張波久作弄般的東逃西竄,又聽到他大聲叫嚷著甚麼『一雷大爺要昇天了』,更是氣得他當場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嘴裏嘶聲喝道:「小賊鼠,哪裏逃!」掌聲唿唿,邊追邊擊。
就見邢三風兩眼噴火,頭頂冒煙,憤然全力兜截張波久,出掌只求猛烈,意欲一掌擊斃。但張波久使出師傳輕功「跳步溜兔」,雖是蹦蹦而跳,然卻一跳三丈,加之所跳方位圴乃隨興,毫無規則可言,那邢三風掌力雖猛雖快,卻始終沾不到他衣角片毛,益發使得邢三風狂怒如癲,邊追邊吼,雙手亂抓亂擊,渾無招式章法。
胡斐瞧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開來,耳裏聽得徐幫主在旁說道:「邢三風心神已亂,出掌無方,深入殺神陷阱而不自知。胡兄弟,咱們先到嶺下幫助其他弟兄殺敵,這裏交由殺神料理就是了。」胡斐眼光四下一望,嶺上躺著無數八道盟敵方屍體,想是方才自己這一亂間,殺神張波久與徐幫主二人業已剷除敵人怠盡,只賸邢三風。
胡斐聽他如此說來,頷首說道:「殺神刀法如鬼似魅,邢三風便是心神不亂,項上頭頸亦難保全。」說著左手提起鳳一鳴,笑道:「這油頭小子便是八道盟的幕後幫主,前五虎門幫主鳳天南之子,為禍多年,魚肉鄉民,小弟老早便要南來誅滅這小子,沒想到卻給他愈活愈是猖獗,搞起這麼大的魔幫,當真萬惡死不足惜。」語畢,抽出腰間佩刀,刷的一聲,當場割下鳳一鳴腦袋,足尖一踢,逕將頭顱踢落嶺下,這才隨著徐幫主快步下山。
胡斐大刀在手,奔馳中眼望嶺下戰況。他這時內力深湛,目光極遠,稍一搜尋便見到北首西園春大夥與兩個孩童蹤跡,南首邊上渾幫兄弟已然開出一條血路,正與五湖門聯手合攻一羣身著八道盟服飾的敵人隊伍,雙方喊聲震天,刀劍交擊聲不絕於耳,不瞬間便有哀號慘叫聲響起,當下說道:「南路可破,須得徐幫主坐鎮指揮。」
徐幫主盱衡戰況,點頭道:「咱們南北支援,可望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當下身形朝南掠去。
胡斐奔行迅速,下得嶺來,大刀一提,遇有敵人揮刀便砍,掌出刀落,渾入無人之境。他身形起落極快,逕朝北首西園春方向移去,這時殺得興起,嘴裏唱道:「臨戎常拔劍,蒙險屢提戈;秋風鳴馬首,薄暮欲如何」。
八道盟幫眾既失幫主下令指揮,追魂十六騎等高手又均已死傷泰半,陣式凌亂,左衝右突,都給渾幫與五湖門弟兄們擋了下來,愈戰人數愈少,賸下的只得四處流竄逃命,但跑不遠便給兜截刺死,可謂屍橫遍野。
風雨如晦中,但見『殺神降魔』張波久手裏提著一顆人頭,大步穿林而來,身後跟著五湖門與眾多渾幫弟兄,每人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泥水和血水,傷痕滿身,眼佈紅絲,殺氣猶盛,足見雙方激戰之慘烈。
張波久走到徐幫主身前,手裏人頭一舉,高聲說道:「殺神不辱使命,已將八道盟幫主邢三風首級割下,其屬『追魂十六騎』同時殲滅,無一人得以生還。」眾人聞言,都為此戰大獲全勝感到興奮,不禁高聲吶喊叫好。
徐幫主提聲說道:「今日一戰,雖大傷魔月宮氣焰,但本幫與五湖門弟兄死傷亦多,如今武林正邪之戰已然迫在眉睫,日後雙方交戰場面只會越來越多,大夥兒可得繼續保持高昂鬥志才好。」眾夥聽了,高聲附應。
張波久來到胡斐身前,笑著說道:「胡兄弟,聽花當家說,你曾有幸見過丐幫前任掌缽龍頭袁鵬前輩,不知詳情如何?」胡斐說道:「袁鵬前輩曾於兄弟危難時挺身相救,果然不失丐輩掌缽龍頭風範,令在下至今感念在心。」當下便將自己如何帶著兩童逃離藥蠶莊,途中又是如何得遇袁鵬援手相助之事說了。
徐幫主聽後說道:「數月前江湖傳言,丐幫前任掌缽龍頭袁鵬重歸幫內長老尊位,使得先前一直面臨無法順利推舉新任幫主的丐幫,終於有了嶄新契機。一旦幫主就任,丐幫必可振衰起蔽,重整旗鼓,一掃這些日子來羣龍無首的分崩局面,也可替正道武林注入新的反抗天魔力量,於我渾幫而言,實乃一大利多,更是武林之幸。」
胡斐聞言微愕,說道:「丐幫自范幫主死後,難道一直沒有推派出新的幫主來麼?」徐幫主道:「丐幫曾經召開過三次幫內大會,卻因各路長老意見分歧,私下你爭我奪,而韓長老已死,鍾閔聖長老又下落不明,宋長老雖是最為資深,但畢竟一人孤掌難鳴,難以服眾,因此兩年來始終無法推舉出新的幫主,自是難有作為的了。」
胡斐兩年來迭逢劇變,幾經危難,之後帶著兩童隱居管家村,過起簡樸百姓生活,平日裏再不聞江湖武林爭鬥殺戮等事,因此即使如丐幫這等江湖大幫中的諸般內情,亦是多所不知。這時聽得徐幫主說來,才知丐幫至今仍未推選出新的繼任幫主,怪不得前任掌缽龍頭袁鵬原已蔽匿江湖行蹤,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挺身而出,暫以元老之尊來統合幫內各派勢力,以免丐幫羣龍無首下,就此落得分崩離析,更將數百年歷史的丐幫瓦解於一夕之間。
眾人短暫敘過話後,徐幫主隨即下令動手清理戰場,傷者包紮救治,死者就地掩埋,待得一切整理就緒,這才浩浩蕩蕩的率隊取道南下。胡斐原本要至武當山上探詢消息,不料卻在途中遇上這場慘烈戰役,進而得知苗人鳳苗大俠身陷危難,武當之行當即暫緩,轉而隨同渾幫與五湖門羣夥南行,好能趕往荊州參與丐幫大會。
這日大隊人馬到達荊州,已是農曆初八,隔日便是丐幫大會。袁鵬聞訊,親自率領幫內長老出城迎接,大夥相見,自是一番熱鬧。兩童年來長高不少,袁鵬見了很是欣慰,當下拉著兩童和胡斐邊走邊說,詳細詢問這段日子三人的生活狀況,待得知道瑤瑤和雙雙學藝有成,劍術斐然,心中更是高興,儼然一副爺爺關心孫女的模樣。
丐幫在東城石雨台兩側搭起簡易竹棚,地上舖有草蓆,是專門接待渾幫與五湖門人馬的所在;丐幫幫眾則是在石雨台前席地而坐,各以數十人圍聚一圈,喝酒吃肉,擠得台前密密麻麻的宛如廟會廣場般擁擠熱鬧。
這座石雨台乃祭祀雨神的高地祭壇,佔地極廣,周邊林蔭匝地,雖位在城內,卻是蠻荒至極,除了祭祀時可見人潮外,平常則是鮮有人跡,算是荊州城裏的三不管地帶,丐幫在此召開大會,地點可謂極佳。
袁鵬將徐幫主等一行人請入棚內坐定,說道:「敝幫這回召開大會,主要是為遴選幫主一事而來,是以場地簡陋,招待不週,還請徐幫主所屬渾幫幫眾與五湖門弟兄們大夥見諒。」徐幫主拱手道:「袁前輩不必客氣。」
袁鵬接著又道:「今日冥月宮傳來訊息,說道魔月宮黑月派已遣人馬到來,恐將對我兩幫不利。冥月宮得知消息後,十八星宿與十大星座均已受令前來支援,說不定稍晚亦將抵達。」徐幫主訝道:「十八星宿與十大星座均屬冥月宮主力,向來只受宮主一人命令,卻怎會同時出宮前來?難道說,魔月宮這回派出的首領來頭不小?」
袁鵬道:「咱們兩幫均是江湖上一大幫派,若是結合起來,必將造成魔月宮極大威脅,更何況藥蠶莊所在乃天魔佈署中原的一大要塞,豈容他人上門挑釁?這回聽說魔月宮是以黑月派掌月使『天影紅魔』親自率領人馬前來,謂其人輩份與武功都只在天魔一人之下,確是非同小可,因此冥月宮自是不敢大意,以免栽了大觔斗。」
胡斐聞言,說道:「天影紅魔其人陰鷙狠辣,武功卓越,小弟便曾受過她的兩掌,當真生不如死,莫怪冥月宮要以主力陣式應援。這回天魔連遣兩路人馬分頭襲擊,北路已給渾幫與五湖門弟兄殲滅,但現下看來並非其真正主力,不過就是阻攔渾幫前來與丐幫會合的一步緩棋而已,真正主力卻是由天影紅魔所率領的這路人馬了。」
袁鵬嘴角淺淺一笑,說道:「丐幫數百年來屹立不搖,如何是天魔輕易便能一舉瓦解的了?渾幫雖是後起之秀,但幫眾規模也已不在敝幫之下,天魔計謀深算,自是要將咱們兩幫除之而後快,以免夜長夢多,於她魔月宮大是不利。」徐幫主道:「正是。冥月宮必也深明這層道理,因此聽到消息後,當即派出宮中主力前來應援。」
胡斐心中不解,說道:「在下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徐幫主。」徐幫主朝他笑道:「胡兄弟何事困惑?」胡斐道:「天魔既知咱們將要大舉前去藥蠶莊,當可乘機以逸待勞,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反倒派出人馬前來襲擊?」
徐幫主道:「天魔跋扈不馴,高傲自大,佈棋向以攻略為主,謂兵法有云:『攻者強,守者弱;佔先機,搶鰲頭。以敵之盛應我之強,以我之強攻敵之盛,則堅可破,意可摧,克敵制勝矣。』天魔雖是女流之輩,但卻專研兵略,其心勃勃,自不能等著敵人結盟壯大,當是『以己之強攻敵之盛』,務求立於不敗之地是也。」
胡斐聞言,大是嘆服,說道:「徐幫主既知天魔兵法,想來自有破解之道了?」袁鵬見徐幫主抬頭望天,緩緩說道:「天魔擅以觀察天象變化,若老朽所猜不錯,今晚子夜過後,星象東移,便是天影紅魔到來時刻了。」
胡斐不明其理,問道:「此話怎解?」徐幫主沉吟半晌,說道:「冥月宮劍法陣式均以星座位置排列『星羅棋布』,迥異於北斗七星劍陣有所謂的主星之別。況且星象東移乃屬天象異變,屆時星月暗淡,狂風驟起,天地陰陽二氣處於混沌雜亂之際,必將影響十大星座與十八星宿各人內力真氣運行。天魔擅觀天象,自不容錯過。」
胡斐聞言至此,方知冥月宮門派武功之內力真氣運行,竟然還與天象變化有著極大關連,雖不明箇中道理,但想到自己所練九融真經亦是極為注重陰陽五行之生剋變化,練功須得挑時選位,容不得半分差池,否則輕者真氣逆轉,功力不進,重者傷筋損脈,全身癱瘓如廢人。這麼一想,對於天象影響真氣運行一事,自當不以為怪。
跟著想來,那天魔早年原與冥月宮創辦者北魁星結為夫妻,後來不知為何翻臉成仇,致使其人脾氣越顯怪異乖戾,亟欲攪動天下之大亂而為已樂。但她既與北魁星相處時日不短,對其武功必是知之甚詳,因而得能攻其冥月宮弱處,佔盡先機,自是不足為奇的了。只是如此一來,十大星座與十八星宿前來應援,豈非處於挨打局面?
正思忖間,但見數名丐幫弟子奔來稟報,說道冥月宮十大星座暨十八星宿前來拜會。袁鵬一聽,臉容甚喜,當下帶領幫內長老共同前赴城外恭迎冥月宮貴賓到來。
胡斐心中卻是尋思:「湯笙原屬十八星宿一員,只是現下他已由「消遙使」擢升至「掌星使」,位高權重,卻不知這回他來是不來?」跟著又想:「十大星座中的天璇星邵登棟與文璣星廖瑋凱當日都給『天山魔影』袁姑娘出手除去,如此十大星座威力難道不受影響?」想到這裏,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袁紫衣的俏麗模樣,又為她深陷魔界而感到困惑,種種心中疑問,這段時日來總是難以將之分析開來,甚且愈想愈是糾纏,心中不免鬱鬱。
不知過了多久,但聞人聲鼎沸,胡斐自思緒中回過神來,兩眼朝聲音來處看去,就見袁鵬領著冥月宮服色數十人來到石雨台前廣場,尚未仔細看清各人長相,耳裏便聞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袁長老,本宮宮主不喜吵鬧,尚請安排邊遠角落歇息即可。」胡斐聞言心中一震,忖道:「湯笙果然來了。他說本宮宮主不喜吵鬧,難道那個像極蘭妹的少女宮主竟然親臨丐幫大會?湯笙若邀我前去拜見他們宮主,我去是不去?」
胡斐腦筋還沒理得清楚之際,便見人羣中一個白色身影映入眼簾,心中不禁喊道:「蘭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