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漫步-工作演變成甚麼樣子了？升遷或是沉淪？

一個初階的上班族，有人會幫忙填滿工作時間的每一小時，甚至每一分鐘，像機器一樣任人擺布，賣的是時間，期待的是下班擁有自己的時間，雖然稀少但可以過自己所喜好的生活。

上班時既然是任人擺布，工作內容談不上喜歡，更別說熱情，只要不討厭就算幸運了，想要摸魚偷閒是不成的，公司可以名正言順的填滿他所有的工作時間。

貢獻是微小的，反映在薪資的微薄，當公司策略轉變，也可以輕易裁撤，忽然間就斷了收入。因微薄的薪水成就不了積蓄，空出時間必須盡快找到另一個買時間的雇主，若無法如願，生活就陷入困境，也就別談喜歡的生活了。

所以存在著非常合理的理由，當然工作就是要期望更高的報酬啊！依我看有兩種努力方向，其一為墊高專業門檻，其二為透過對更多人的影響力，共享更大團隊創造出來的效益。理論上這兩條路都是合理的，但依照經驗鮮少見到第一種，多是第二種。以白話文來說，一個工程師尋求提升，可能成為資深工程師，主任工程師，首席工程師，或是系統架構師之類的，在我所知的現實世界，真的少之又少，取而代之的是第二路線，就是成為主管，工程師成為帶領許多工程師的主管。假設帶領三個工程師，單個能力不比自己強，四個合作卻可以做比自己更大的事，若加上好的管理，分工，甚至績效可可以遠四倍，我想這也是一般管理學所倡導並追求的。

但一個表現良好的工程師卻不見得具備管理三個工程師的能力，因此他將面臨挫折！自己作三兩下可完成的東西，為什麼要花幾天教一個菜鳥！或是我這樣設計真是漂亮完美充滿藝術美感，你怎麼寫這麼髒的程式？或是甚者，唉呦你怎麼這麼厲害鋒芒畢露，不准表現出來，故意指派所不擅長的工作挫挫你的銳氣，我要維持技術領先的地位！結果原本績效良好的工程師，成為不適任主管，該有的產出沒有了，產品或系統成為碎裂的拼裝品，也產生三個不快樂的工程師。

因此升主管的工程師必須充實管理技能，並且改變心態。學技能可以很快，心態改變卻非常難。公司要的不只是時間了，開始要買腦袋了，因為工作內容不能僅僅用純熟的技能去應付，還要面對三個不同背景和個性的人，一件事要溝通各有不同想法，且要代替那三位部屬對上負責，考慮的層面多了，慢慢的上下班界線就模糊了，腦袋的運轉無法切分，下班的費心甚至可能更多。這種現象可能在三個部屬時並不嚴重，假設到十人了，甚至擁有了中階主管，團隊大了承接的任務也更複雜，眾多人與事其關係更加錯綜複雜，煩心之事就絕對不會在下班時間到時停止，幾乎就是無止境的工作了。在大團隊中發揮影響力，被尊崇，被害怕，忙碌中享受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就是所謂的「升遷之路」，但看起來似乎更像是「沉淪之路」！

工程師持守專業，若是能被稱為「科學家」那該是何等尊榮！但絕對無法如願。因為總有一天公司會提拔你到一個程度，可以參與「事業發展」！在事業發展的偉大願景下，所有技術都只是賺錢的工具，若說賺錢太俗氣，也可以用貢獻社會，造福人群，養活團隊，等等名詞包裝。站在制高點上發現，技術若無法變現絕對無法長久，也無法怪老闆狠心，為了生存，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市場這麼複雜，競爭者，潛在客戶，不同產業合縱連橫，爭取生意，尋找切入點，步步為營，在野獸虎視眈眈的叢林開出一條血路。在這麼險惡的環境，談什麼專業堅持？有能力埋單的，最大！金錢已經成為一切的指導原則了。

努力與回報不會對等的，若無人埋單，一切就是白費，這是現實的殘酷。因此若犧牲一點專業，或換一個說法，甚至撒一點小謊，可以把東西賣出去，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因此跟埋單決策相關的所有人事物需要斤斤計較，咬文嚼字，這一點都沒有錯，因為唯有靈巧的「商業策略」加上厲害的「商業手法」可以讓付錢的人快樂，服務的人輕鬆，商學似乎推崇此道。舌燦蓮花與精美行銷的工作被表揚，眾人就樂此不疲了，苦幹實幹的人被撤職查辦，世界就往虛謊的方向演進了，似乎小公司大公司乃至於社會國家都幾乎一樣。

與埋單決策相關的絕不僅僅是直接顧客，可能是顧客的上游，或可能是負責某顧客的業務窗口，或內部行政主管等等，或者其實還有最大的買家，就是每個月發薪水的投資者或大股東這真正的老闆，事業要不要做下去只是老闆的一個念頭而已。任何老闆可以聽到的話，接觸的訊息，上呈的報告，怎能不精心設計？因此負責跟這些人周旋的與實務工作者完全切開，因為…太專業了！這些人也在賣東西，賣的不是產品，是更高段的「團隊願景」！突然發現，在專心製作產品進攻市場以外，取悅投資者同樣可以得到金錢的回報阿，活在這個領域真是超然阿，已經進到「無我」的境界！誰敢在這兒高談闊論「找回初衷」？也是行銷語言吧！偶爾任性一下對自己好一點，會被嘲笑沒有大局觀。改變世界的理想熱情在哪兒？年輕時所憧憬的幸福人生在那兒？少幼稚了。「尋找自我」只有那銀行存款充足的人才有的權利！儘管賺得全世界的代價不小，也許到頭來落了個身體整組壞光光，也只好砸錢動用最新最貴的醫療技術，因完善的服務團隊而享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特權，世人定義這樣也算「成功」。事業發展之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全歪了！

到了這高來高去的境界，一切都要經過包裝。從前的工作週報，做甚麼寫甚麼，現在呢做一套寫一套；以前對上呈報知無不言，現在顧慮訊息會不會被轉發到競爭者手上；以前想系統怎麼做好，現在也想，但更多的是如何讓「閱卷者」開心。也許我可以順理成章的發展出另一套職能，達到所謂「轉型成功」，進到海闊天空的高來高去的世界，正如工作與報告內容可以切開，內心與面容也可以完全切開，表現出這個社會所預期的「和諧」，讓赤子之心徹底死亡！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生命的呼喚，我正在澆滅你在後一線生機！我必須抉擇把你捏死然後進到社會的軌道，或是容許你攪亂一切，再度擁抱脫序而盎然的生機？代價不小阿，努力了幾十年爬到這個位子，丟掉之後也許此生已經沒有機會得回了，熟齡主管走到重大取捨抉擇的路口。

若一個人可以為家人製作美味的牛肉麵，那是美好的；或進一步開一家牛肉麵店服務更多人，也不錯；但若要開一個全球連鎖的牛肉麵企業，需要的不僅是牛肉麵的烹調技術，更多的是商業技能，而商業的比重終將超越烹調技術，但其實核心價值脫不開「貪婪的心」！誰能夠把事業做大但又不「違背初衷」，那是難的，是人性的重大考驗，也是令人真正敬佩的。世界的本質是由金錢系統所搭建出井然有序的死亡，工作變成甚麼樣子了？就是徹底吞噬你的心，別想下班了！我發現已經在這個體系裡「卡的太緊」了，要怎麼改善？趨勢已定，改善無望，套句管理術語，需要「破壞式創新」！缺的只是一陣東風。

紐曼 Newman 2018/10/15, 職涯 20 年有感

後記：文章發表後 10 天，照例經過嘔心瀝血一番，產出我認為包裝已經相當華麗的工作報告。心裡正竊喜似乎熟練程度有點提升，是不是終究我還是可以跟這個體系和平共處下去？沒想到等來的回應出乎我意料，一樣是嚴厲的責備甚至是譏誚，內容不夠「先進」或「前瞻」，而範圍涵蓋到前面幾個月！原來我痛苦爭扎而來的心血結晶並無法讓 「埋單人士」喜悅，土到不行連屁都不如！駱駝真的垮了。哈哈，我深知這是期盼已久的「東風」，冥冥之中時間似乎有定數，該起來捍衛金錢之外的價值了，技術內涵不需裝模作樣，離開這不認同我的地方吧！

別了，我的組織，奴役的歲月結束了，腦中浮現出畫面「腰間束帶，腳上穿鞋，手中拿仗，趕緊的吃」！因為接下來要趕路了，迎接我的是裂開的紅海和法老的追兵，且還有漫漫的曠野。在這榮耀的日子，我的心是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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