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計畫【日小說（roman du Jour）】--《印荻希媂》

在這個市場裡，好像不唱點歌會死。

在離開這個市場後，好像不寫點東西也會死。

「אינדי סיטי 」是希伯來文的「印地城市」，或印度城。

我生長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分不清自己是印度人，還是「印地人」，但當外地人來了之後，我們給了自己一個族稱。有點像以姓封地、稱地為王。有王的地方就有市，那也就是商之王；有足夠的市集後，就有城，那就是外國人口中的「אינדי סיטי 」－－見人人言：「印荻希媂」。

有花草的地方，就有少女。 膝下有驢糞的地方，就有田地。 有乞丐的地方，就有吉普賽人。 鼻下有香料的地方，據說，就有市場。

外國人把某種混亂從自己的市集、采邑田地、城堡、宮殿中帶來，這個人人愛戴，也負責讓不少人恐懼的אינדי סיטי 。

硬是把馬騎進壅擠得水泄不通的市集的，通常是韃靼人。 佩刀不配劍的是鄂圖曼人，配劍不配刀的是西域的商人，偶爾左刀右劍的傢伙，是羅馬的軍人或外交官的護衛。羅馬官員自己通常不會來這種地方，如果來，或者在鴇巷裡爛醉三到四天。 通常他們放在巷口的精緻騎兵矛槍會被遍地的扒手偷走。 這些扒手則通常是當地商人、流浪的小偷、吉普賽人、希伯來人、波斯人等。 從西北來的金髮藍眼的雇傭兵則會直接把槍頭拔掉，留槍柄在原地。

做槍刃用的高碳鋼會被迅速流售到冶金師或鐵匠處，賣了個好價錢。有時候，運氣好的，能發現銀做的槍鐔，甚至會鑲小粒的寶石或貴金屬。如果小偷沒能分辨，這會是我們之間的大新聞。

通常，如果真有寶石，寶石流通的速度又不夠快，也會有人死。

這故事確實得從這裡講起，但又好像不得不離開這裡才能講。

這是個複雜的地方，充斥著複雜的故事，可是通常，複雜地方的複雜故事得等到離開這個複雜的處境後，人才會鬆一口氣，把它講給誰聽。這個誰，通常又會是一個外人。如果要更複雜，這個外人常常又會不經意地剛好前往那複雜之地：或許他或她正被這故事吸引了，又或他正是酒席後才正式著裝的旅商，或是那個她是個意要前往印荻希媂的一介吉普賽，而她那酒侍的工作正好做滿一年。

幾乎城中的所有人都聽過我的故事，即便不是我親自講的，而是那些從周遭行商、市集、住紮地、都市聽過我所講的故事，而又剛好前往印荻希媂的人告訴印荻希媂人的。

不過此時我也不在乎了，即便我十分想念印荻希媂，和在那裏的生活。

我認為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也許是韃靼人來自的那個地方，或是那些菲尼基人從海的另一邊載來的黑皮膚奴隸他們來的地方，一定也會有一個很像印荻希媂的市集－－一個化外、卻仍有著本地人的異國集散地－－然後一定也會有一個跟我一樣的、沒理由而離開的流亡人，也跟我一樣口風不夠緊，卻因為不斷游移而能逃離某種不知名的懸賞。他或她也一定跟我一樣，手持著某種貴重物；一個寶石，或是某個左右某場戰爭局勢的訊息。

有時候你透過這顆石頭看著下雨的天，你會看到藏青色的雨，但隔天你會看到杜鵑花色的石頭躺在你手心。它像一條河流流過所有看過它的人的眼睛、折射所有語言和奇蹟的原色。或是說，它可以是最好的羅馬演說家所形述的模樣，也是所有把顏色當作信仰的那些異教徒眼中所看到的形色。

它有時含納著一整個城市的風韻，有時則只屬於一位艾波菈舞者的神情。 曾有人說它是一顆魔石，它是一個催促之石，任何過目或持有它的人都會去旅行，以遇到那個星星滿天的草原，那個傳說中的牧羊人將之從星空中摘下的火山曠野。

不過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多少人聽過我的話，都只是我想讓他們以為真是「石頭」在對他們說話。 我從沒把它拿給任何人看過，但任何聽過它的故事的人，都會抵達印荻希媂，並且繼續把這顆寶石的謠言繼續傳出去。

有人說這是一個王朝的最後一個王家匆匆逃離首都時，在王后的寶飾盒中發現的少數留下的幾粒王家寶石之一。 還有一個說法是，印地流浪真人比耶牟加在雪花成山的雪脈中－－傳說中的「神的花園」－－從一朵花中摘下的。 最流行的說法則是，這是原本法老代勒帕滕要用來打造自己靈棺的指定寶石原石，切割所剩下的一塊。

我只不過把那些源頭事蹟與某個巡視出遊的高級羅馬官員隨身帶著的裝飾槍上頭所鑲著的一塊寶石間，加油添醋了一點故事而已。

事實上，冶金家之間謠傳著一則古代的傳說：他們普遍認為所有礦石和東西都是物質，而物質則由元素構成，無一物不是如此；但這世間仍有例外，也就是說，有些物質是高於或純於一般物質的，甚至有人說這些「高物質」就是這世間所有創造物的物質模型。這種說法出來後，每每有新發現的金屬或物質，冶金家就會以為發現了「高物質」，而這種訝異其實也很快就會跟著更多該金屬或物質的發現而消弭了。所以到了最後，當各地方的冶金家聚集在一起，通常是就行商旅團的年度集會上，目錄中已發現的物質只是越來越多。最後，這股「尋寶」熱很快就被其他領域的學家拿去做文章，譬如神祕學家。如是如是，很快「賢者之石」這種傳說就遍佈人心了。最後，就跟複雜化的宗教系統一樣，一些新版本的「石頭」也跟著出現了，譬如「漆黑之石（煤精）」、「龍眼石（紅玉髓）」、「聖者之石（黃玉）」，或者「雄辯之石」：

許多人認為我手上的這顆就是雄辯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