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比妳早走的話…

如果不要逃避那些困難的對話，好好地和你生命中重要的人談一談，你認為，你的人生，會因而有什麼不同?

那天，我們從社區停車場要走往電梯口時

宏爸突然轉身，開口征征地對著我這樣說…

「如果有一天我比妳早走的話…萬一啦…」

雖然很狐疑宏爸怎麼突然講這個，

但

我認真直視宏爸的眼睛，讓他知道，我有在聽。

類似的場景、同樣的感覺，17年前也曾出現過。

當年，媽媽已和爸爸已離婚好幾年了

每次媽媽回到家中看我們三個孩子

與我對話時，她總是在「交代」事情

媽媽總是說，她不在身邊，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好好照顧兩個弟弟。還有，要好好孝順爸爸和阿嬤、也要懂得感恩身邊那些願意幫忙妳的人、有時間的話要多閱讀課外讀物…等。

我好討厭聽到這些「交代」的話語

好像媽媽妳要離我而去了似的。

我不要啊。

妳只是離開這個家，又不是要死去，幹麻要一直「交代」。

我不想聽。

後來，每次媽媽「又來了」，我就逃避

開始視而不見，聞而不聽，疑而不問，

在沒有智慧型手機的年代，我就會對媽媽已讀不回。

最後一次媽媽「交代事情」

場景都沒變，還是在我狹小的房間內，

那次，我一樣避開媽媽的眼睛，敷衍地說：「好啦好啦，妳不要再說了，就這樣啦，幹麻一直講這些。」

然後我就不理媽媽說的了。

當然，其實我每一句都深深地聽進去了。

後來，媽媽離世時，我好後悔，

為什麼那最後的一次，我沒能好好聽她說？

我怎麼不能好好地與媽媽在一起，坐在我的單人床上，聽她說。

聽媽媽說她的憂慮、聽她說她對我們三個孩子的關心，聽她說她對我的信任和放心，聽她說說，在她離開這個家後的那幾年，她在外面遇到的事情…當她要一個人在外租間小屋時、當她一個人開車南北往返奔波時、當她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但依然得面對現實的生活、和經濟上的難處時，她所有的心聲…。

所以媽媽想說的，我都拒絕聽，只因為我不想面對深愛的人釋出的，這帶有她好似要離去了的內容和訊息。

面對媽媽對我的「交代」

當年，我以為不聽，媽媽就不會有離去的一天。

但世事難料。

媽媽不久後…真的去了天堂。

也許是這5~6年，我花了時間整理自己；也許是學了阿德勒和薩提爾，在某些場域得到了心理支持；也或許，年紀長了一些，智慧多少也長了一點吧。對死亡有了不同看法，不再將它看作是一個句點、是件只能令人悲傷的事，而是隨著閱讀，讓不同的觀點進來：或許死亡，可以是一個靈魂能經歷到的最喜悅的事之一。

總之我開始慢慢學習如何陪伴自己，好好地去面對媽媽離開的事件，並從只有痛苦和哀傷，轉為能夠從媽媽的離去中，得到力量。

而此刻的我，因宏爸這一刻的提問，我也意外發現自己已經願意、並且能夠，面對那些困難和讓人感到不舒服的部份了。

我變得不再逃避尷尬的對話

變得願意面對那些困難的議題。

那天，當宏爸說

「如果有一天我比妳早走的話…」

沒有逃避、沒有抗拒、沒有一絲皺眉

我睜睜地望著宏爸的眼睛，

我們四目相對。

豎起耳朵，我非常當一回事地聽著宏爸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當我認真聽，就只是我有認真聽，沒有別的意思。

「妳可能要賣房子來還貸款，那妳要記得……」

宏爸交代了幾句，他認為我需要知道的訊息。

而我，我相信宏爸講這些話，並是在告訴我壞消息

相反地，正因為他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才能夠…真正地活

以一種…「體驗著生命」的方式活。

面對宏爸的交代、覺察到自己這些年來的變化

我想，重點或許從來不是死亡

而是在死亡來臨之前

我們是否曾經不負自己地，好好活過？

隔天，孩子上學後

我們兩一起手牽著手

往住家附近未曾走過的坡道繞上一圈。

看著眼睛的風景，和飛舞的蝴蝶

經過了一棵樹，撲鼻而來的是一陣芬芳…

我拾起落在地上的幾瓣花兒

是柚子花

拿近一聞，真的好香。

外在的歲月靜好，

是因為有眾人負重前行。

內在的歲月靜好，

則因為你願意為生命靜下心來，用心體驗。

#高小露 #高佳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