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種不同的故事，三種不同的《怪物》｜影評

熊熊烈火點亮了城市，環繞在周遭的人物的故事就此展開。本片以羅生門的敘事手法，埋下「怪物⋯是誰？」的疑問，從三種不同角度看見故事發展，也一層一層剖開故事的真相。

是枝裕和平穩細緻的鏡頭語言，依舊能顯現出坂元裕二對於角色情感細膩刻畫，也透過羅生門的敘事手法將故事疊出不同層次，層層挖掘。搭配上坂本龍一配樂，平和卻帶點抑鬱的琴聲成為電影重要基調，記憶尤新的是那一聲聲低沈的長號，代替我們將不敢傾訴的秘密宣洩出來。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怪物的真面目：是你亦是我

本片的批判力所帶來之感與《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有些類似，《無人知曉》用看似平和的故事、淡淡的影像色彩，批判著漠視悲劇發生的社會；《怪物》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以三種不同視角出發，剖開故事面貌。愛子心切的母親，控訴的怪物是冷漠無理的校園霸凌；滿懷熱忱卻反被冤的教師，控訴的怪物是教育界與社會輿論的不公；湊與星川把廢棄的電車改造成屬於他們的宇宙，他們控訴的怪物又是誰呢？是戲弄他們的同儕、還是將星川形容成豬腦的父親、又或是百般呵護湊的母親？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最令人欽佩的是，這三段故事中，同樣元素、同一個事件各各相呼應，以三種不同角度，呈現出三種不同故事，帶領觀眾一層又一層地剖析這段故事，然後發現，原來無論你我他，都可能會是某人人生中的「怪物」。

導演是枝裕和一如往常的執導風格，與他「批判不審判」的理念一致，鏡頭平和輕柔，卻深藏伏筆與細節；搭配上戲劇張力十足、運用非典型敘事手法的坂元裕二劇本，使故事更具層次、也加深批判的力度。

我想，本片主旨不是探討教育問題，也非討論同志議題，而是以怪物為象徵貫穿整部片，藉由影像傳達更多不限於故事中的念想：也許怪物是你亦是我。

「我的作品不是我創造的，作品和感情已內含在世界之中，我只不過是集中起來加以揀選，再展現給觀眾看而已。作品是作者與世界的對話。」

^{——是枝裕和《宛如走路的速度：我的日常、創作與世界》}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以孩童視角看見真相 批判大人世界以偏概全

榮獲坎城酷兒棕櫚獎的《怪物》，雖然值得祝賀，卻因為獎項性質，有點尷尬的暴雷片中重要元素。故在觀片前就已經知曉片中會描繪兩位男孩之間萌芽的情愫，不過同行觀影的友人並不曉得，讓他認為男孩間的情愫來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當我在回想故事發展時，前兩段故事的確著重於母親與保利老師之視角，也以較為陰暗的角度切入故事，並聚焦於尋找「怪物」，會讓關中錯以為是在控訴社會壓力或陳述黑暗面。然而，在第三段故事中，以兩位男孩之間萌生的情愫，作為揭開故事真相的最重要元素，也使整體故事調性轉變（有種從《第三次殺人》跳到《無人知曉》的感覺），湊與星川的情感的確出現較晚，確實會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不過，這樣的轉變於我而言，能讓觀眾從孩子們的視野看見真相，同時諷刺大人世界中總是以偏概全、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除此之外，如此的轉變，也能更加衝擊觀眾對於故事真相的認知：怪物不是保利老師與校長、早織並非完美的母親、湊也不是校園霸凌者，巧妙的羅生門敘事手法於此達到成效，飽含真情卻破碎的長號聲劃破天際，藏在稿紙上的密語終於被解開，似傾盆的大雨喧然落下，沖倒了廢棄電車中情竇初開的無限回憶，爬出萬般泥濘的下水道，自由地奔跑在生機盎然的綠色隧道中。

「我們轉世了嗎？」星川問。
「沒有，我們還是原本的樣子。」湊回答。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湊曾經與母親討論著，過世的父親轉世成什麼生物？媽媽說，應該會成為更厲害的生物吧。

父親告訴星川他是有著豬腦的外星人，需要治療才會成為正常的人類。

不，轉世也好、醫治也罷，那都不是我們最真實的樣子，我們原本的樣貌，才是最美好的。

「真的嗎？太好了。」

《怪物》劇照／車庫娛樂

片尾的「僅此紀念坂本龍一老師。」也可說是本片使人淚目的因素之一，映照著角色心境、也感染著觀眾的配樂，說不出口的秘密轉化為長號聲迴盪空中、優柔抑鬱的琴聲是那尚未明朗的殘忍真相⋯⋯坂本老師一生為電影界所做的配樂無數，驟世也許使無數影迷惋惜，但為怪物譜曲的這最後一舞，相信將會如他一般，成為經典與傳奇，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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