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氣悶熱，我和定定站在八樓身心科診所樓下。

定定的身長近一八○公分，削瘦的身形、白皙的皮膚，微微低著頭站著，倒更像個清秀的高中生，而不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男人。

我們等了許久，終於看見一輛計程車緩緩駛來。一位瘦小的老婦人下了車──那是定定的母親。

我們因為定定長期睡眠混亂，偶有夜裡遊走、白天陣日說著無意義的話，還有需要反覆催促才肯進食等，對機構的集體生活已經造成障礙的問題而前來就診。

來這間診所是定定的媽媽堅持的，因為這裏有位幫定定幼時診療過的醫生住診。

我帶定定從機構過來，定定的媽媽則從家裏過來，在此會合...

診療結束，下樓時外頭下起午後大雨，馬路上車水馬龍，濺起層層水花。

我們走進一家便利商店避雨。

儘管剛才診療不算順利，必須再來回診。但此時定定的母親和我都感到輕鬆下來!

今日的任務或好或壞，總也完成了。

她對我們說：「一起吃點冰淇淋吧。」

她甚至稱讚冰淇淋的香醇，還問我是否也覺得好吃…

平日裡，她與我們的對話總是繞著如何照顧定定，有共通的想法卻也不少的矛盾。但在那一刻，因為冰淇淋，我們難得卸下謹慎的交流代之無關緊要但愉悅的閒聊。

她叮囑定定手指要夾住盒子的側邊，不要整個抓著盒身，那樣冰淇淋會融化的很快....

「快快吃，怎麼吃得這麼慢呢？」她忍不了定定一口不接一口的慢速，開始自己拿起挖冰淇淋的小匙，將還是化了的冰淇淋挖起，送進定定的嘴裏。

一位瘦小老婦人在我眼前對著三十歲的男人餵著冰淇淋…。可就在那瞬間，我彷彿看見另一幅畫面；一個清秀活潑的小男孩，和一位儀容端整、和藹美麗的中年母親，並肩坐著分享冰淇淋…

幻影很快消散。眼前，仍是垂垂老矣的母親，以及一個無法長大的男孩。

看著她為兒子小心翼翼地護住那一點點甜美時，我忽然覺得，這位總是挑剔、多疑的母親，也許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或許，下次回診時，她依舊會為定定買上一盒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