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個時刻,他死了。

就在那個時刻,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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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瑪先生》的結尾,卡爾維諾這些寫道:“就在那個時刻,他死了。”

卡爾維諾不像博爾赫斯那般瑰麗多變,也不像納博科夫那般冷漠,但這三位偉大小說家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他們小說裏的細節描述絕對是最偉大的範本(別問我為什麽不提普魯斯特或喬伊斯,他們是這群人的父輩)。往字面以下的深層意涵去發掘,換個説法,他們真正的共性是,如何在瑣碎細節裏,一擊中地將現代人的無聊和無趣還有空無徹底剖開來,呈現讀者面前。

《帕洛瑪先生》就是這樣一部小說。它讓我想到很多年以前讀的納博科夫的《普寧》。這兩本小說的相似之處,都是他們以一個知識淵博的人的視角出發,近乎喃喃自語地說著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事情。這些事情,卻又是生活中不可缺乏的細節,是推進人生齒輪前進不可或缺的潤滑劑和動力。

與《普寧》不同的是,卡爾諾維在小說中更想表現用數學邏輯營造出來的“理性人”的敘述,試圖擺脫傳統小說故事敘事結構,對小說内部進行一次清掃和深層次探索,這種寫作,讓我想到畫家艾捨爾的繪畫作品,層層循環叠進,用數學函數模式,將帕洛瑪先生在日常中遇到的事情投進“演算”,試圖獲得合理的、關於現代人(心理)存在與不存在的理由。

一開始,我對這本小說不感太大興趣。既然選擇閲讀它,就不能放棄。豆瓣上有人說,這本小說可解釋或者連接上卡爾維諾另一本著名的小說《看不見的城市》。雖然我早已對《看不見的城市》的所有内容淡忘難回憶,不過就憑藉一點印象,我以為《看》和《帕》固然有它的連接性,但就内容所輻射出來的、探討的本質是有相當大程度的差異。

好比說,《看》是馬可波羅猶如夢囈般地在大汗面前創建著一座想象之城(元大都)——那裏遍佈意想不到的奇思異想的“物理和精神”物質,而《帕》則是小說家不再使用“虛構想象”去營造一座城或童話般存在的故事,而是用瑣碎細節逼著讀者檢視小說裏的每一件主觀、客觀存在的事實,不論是鵝油、行星、昆蟲、蜥蜴、海灘上的人事物等,這些被帕洛瑪先生檢視、反思過的事物,它們有那麼多的魔力和意義嗎?卡爾維諾不試圖給你解答,他要讀者像解一道數學題那樣自己嘗試動手解題。

現在回想起來,帕洛瑪先生幾乎就等同是我們在某個放空時刻,又被某種或某件事情擊中時,透過可觀察事實,也可矇蔽事實的雙眼,對那些事情進入或深或淺的分析之後所獲得的自我解釋與獨白。

先前提到的納博科夫的《普寧》也有這樣的獨白敘事,但相較於卡爾維諾的《帕洛馬先生》,《普寧》更顯得瑣碎而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放在歷史的意義上去探索的話,《普寧》的價值是不在我這個簡單歸類裏的,納博科夫的企圖和面向是更加格局宏大的),尤其是放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裏,卡爾維諾更像是一個“先知”般的存在。

之所以說卡爾維諾在這部小說,仿佛“先知”那般存在,并非說他在小說預言了任何事情,而是在這本“多年以前”的小說裏,卡爾諾維借用了小說人物帕洛瑪先生,展開了他所面對的“時間、空間、虛無”等的哲學討論。正是在科技智能時代,每個人在還沒有心理准備與過往切割時,我們與帕洛瑪先生對熟悉的陌生感是那麼的近似,眼前所見,親身接觸的一切,未待我們準備好,就逼著我們進入“目光集中在一方小小熒幕”上,資訊真正爆炸、每個人都更加封閉而奇怪的時代。

更讓我覺得有趣和驚喜的是,這部就“數學邏輯”作為基礎的獨白小說,卡爾維諾幾乎就是哲學家的身份同時又是文學家的身份,既對人的存在與死亡進行了滔滔論述(3 帕洛瑪先生的沉默),在對邏輯所建構起來的現代社會,也有著相當前衛的看法,它讓我聯想到最近正在讀的侯世達的《哥德爾、埃舍爾、巴赫》。

卡爾維諾也許曾經受過哥德爾、埃捨爾等人的影響,或者推演到更早期的芝諾(談烏龜的那位哲學家)的影響,當然也可能是我錯誤的“對號入座”,不過以跨界的視角去解讀《帕洛瑪先生》,那帕洛瑪先生的存在,就是我們當下的存在,帕洛瑪先生的懷疑就是我們當下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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