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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作無情是為了保護誰│范保德 Father to Son (2018)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第一個鏡頭,為電影定調。黑白畫面,一名男子緩緩收拾行囊,離開家,鎖上門,把鑰匙丟進投信口,然後離開,不打算回來。你因此知道,這人以背影遺棄的問題,也將沒有答案。

因為是開場,還能耐得住時間的緩慢、平靜如常的繁瑣,但後來,你發現這樣的緩滿、繁瑣是這部片的節奏,有意為之的紀錄式貪戀。雖然「為何離開」是被追逐的懸念,導演卻擺明鍾情於留下來的故事:那些因離開而空出的空間、因不存在而凸顯的存在。

有一好,沒兩好(導演另支短篇作品名,他內心似乎常上演這種兩難),這使得每幀畫面都像是詩,美的不似真實,偏離了它該是根植普通人性的一股矛盾和納悶,主角的心境變得漂浮,被迷離的光影和煙霧隔開了觀眾的感應。 

那是范保德的心事重重,沒人走得進,使他終究成為格格不入的人。 

幕後花絮裡說,導演總要求演員們不要「表演」,然而表演的痕跡還是那麼強烈。范保德初登場,從廁所(私密)到飯廳(家人關係)快速轉折的帥氣姿態和眨眼瞬間,流露亟欲討好的魅力。從氣質、口調、穿著到對白,都架空了這個角色,他與那塊空間的連結、和角色間的牽繫讓人難以信服;而這些並非全是演員本身的問題,更是導演刻意塑造的結果,若要問個原因,似乎像是一種…潔癖:對這個角色就非得這樣經營不可的直覺。

品味,成為本片很大的問題,正在於它沒有問題。費盡全力經營畫面氛圍、塑造主角形象,唯美卻也唯有美,太吃氣氛而放養了敘事,丟出了許多看似可好好談論的梗:生死輪迴(物理與化學各自的能量理論之於生命的滅與不滅)、身分認同(Van和阿弟的對話)、繼承人生(父輩、子輩角色安排的強烈相似性)、家庭責任(抓交替感「總有人要顧家…」的遺憾)、台灣歷史背景(范保德的父親離台赴日又轉往美、中流離),或者最該談得好的父子關係(范保德常對兒子沈默、兩人以無線電聯繫的小親暱、兒子懷著被遺棄的記憶、兒子為父親擦背時一番感性對白)也充滿矛盾,太仰賴觀眾自行腦補這之中的空白,兜出任何穿鑿附會的詮釋。相較於是枝裕和鏡頭下多種父親角色,用一部片仔細釐析一種父親形象的作法,不只是描繪,是枝裕和也總對主題提出自己的觀點,然而范保德實在說得太多又同時太過緘默。

多數的角色成為工具性的存在,某些橋段也有剪裁失當的疑慮(選舉、集郵…),前者無情、後者深情,導演徘徊兩者之間,使得本片有些虛胖。走進電影院,你知道這是部談論去留、父子、深情或無情的電影,走出電影院,除了絕美的畫面,卻也沒有更多的獲得;你知道導演想說的「故作無情,正是保護深情的方法」,但因為電影沒有演繹出更堅強的觀點,你也難以相信這理所當然的說法,這句話像一場絕美畫面的催眠裡,得不到解答的角色只能給自己的安慰。 

開場的離家片段,到了後頭又換作年輕的范保德走過一遍父親的路:收拾、離家、鎖門,在迎向父親的時刻,范保德說「這樣就夠了…」,相互對照的片段,和心中的父親對話,切出離開與留下的命運分岔。但若是終極的命運,根本沒有所謂反抗或順應可言,因此,無情與深情辯證,是否只是以「不想成為另一個父親」作為缺乏離開勇氣的說詞?或是尚未到達命運迫使離開的臨界點(也或許永遠不會來到)?片中兩次提到「該走了」,除指劇中人物的行動,也像是雙關地呼籲著誰「該走了」。那份「該」在於時機、在於本質,然而若是怕痛勝於怕死,肯定無法狠心對自己誠實,不夠誠實去面對那個「該」字。

<范保德>原訂片名為<在一個死亡之後>,而在片尾,范保德說著死亡之後並未結束,若是人不存在其實對這個世界無傷,問題便會是你該如何面對存在地活。到了最後,即使問題比答案還要多,你還是很難去討厭這部片,在這部充滿導演(演員)魅力、自溺的電影裡,你仍舊佩服他選擇暴露自己的勇氣。基於私心,你想為他相信,這,會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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