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 二

這樣算來若真的打起來，應該還是自己勝算比較高。
「蝴蝶？！」可是對比要突然開打誰勝誰負，靂豪更擔心的是在家裡的女孩，纖弱的她看起來就手無搏雞之力，今天手臂還剛受了傷，又如何反抗？這個男人到底是何時進來的？又有沒有對蝴蝶怎麼樣？
只見對方一下子放鬆了緊繃的肩膀，把持刀的手放下，說：「你一定是靂豪吧？抱歉！一時間沒有想到，還以為你是竊賊，把你嚇到了！」
此時知道整個故事的女孩才若無其事的從主臥房間步出，說：「你回來了？」

把企燈放下，眼睛掃視了眼前兩個人，那男生穿著棉質運動裝，一副休閒；而那女生則穿著闊袍大袖的居家服，配一條短短的棉質運動褲，輕鬆自若，讓人不得不往同居的情侶方向思考。
「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房客？」
「阿琦不是房客，他不住這裡」
「抱歉！沒有自我介紹，我是蝴蝶的男朋友潘琦約」
語音剛落，情侶倆倏地轉身就衝入廚房，靂豪這才聽到水落爐火的聲音，又聽到「哐噹」鍋蓋落地，就知道裡面已經手忙腳亂的在熬煮今天晚餐、不容自己參與的晚餐，馬上捥了兩包外帶食物，走進有床舖的那個客房關門上了鎖。

「還好嗎？」
「還好勒，皮比妳的厚！」琦約說著還點了蝴蝶的鼻子，剛才為了不讓湯水繼續濺落爐火，琦約一手關火、一手掀了不防燙的鍋蓋，自然就有幾根纖指紅痛不適，只是蝴蝶的擔心不無道理，琦約的一雙手是他的生命、非常重要……
「你還是遠離廚房好了！等下受傷了，一切都得暫停了……」
打斷愛人的話，琦約說：「受傷的是妳，妳就乖乖的等吃吧！」
微笑以對，見琦約轉身量白米，蝴蝶就想起了房東，說：「等一下，我問問靂豪要不要吃」
「我好像看到他拿著外賣飯盒……不過還是禮貌問一下吧！」
「那就不用問了，也還真像他的作風耶」回頭就來幫忙洗菜，只是蝴蝶沒發現，琦約沒有讓「房東怎麼會回來」這問題講出口，只無言的看著她好一會，才繼續他手中的工作。

受傷先不要吃牛肉和雞蛋，還有少吃醬油、多吃不同種類食物吸收營養這些囉哩八唆的話，靂豪是第一次從同性口中聽到，但這也證明作為男朋友，琦約是真心誠意愛護著蝴蝶。
一門之隔耳朵斷斷續續的聽著情侶在喃喃細語，眼睛則看著眼前只吃了七成的二人份外賣，靂豪摸摸已經脹起來的肚子打開蛋糕盒，這滿滿奶油和巧克力的蛋糕、不放冰箱的話一個晚上就會壞掉，但自己實在又飽得一口都吃不下，復蓋上盒子，不確認自己在跩什麼，就只想把這些都放著，壞掉就讓它壞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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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約的確不住這裡，就算是週末休假的美好時光，加上照顧傷患的堂皇借口，也沒有讓他留下來，昨晚大概十點左右就離開了，看來生活習慣是與靂豪全然不同，都上來女朋友家裡了，竟然就放過這送到嘴邊的肉！
「你怎麼比我起得還早？」已然整裝隨時可以出門的蝴蝶，走出客廳就看到靂豪穿著休閒服躺在沙發看電視，看看時鐘才早上八點多。

「窗簾不好用……房間好亮……」一個呵欠把一句折成兩段，靂豪用搖控關了電視就坐正身體，看了一眼蝴蝶被包紮的手臂，就打消了想喝蝴蝶手泡咖啡的念頭：「我去樓下茶餐廳，妳要不要？」
「不用了，家裡有麵包，我吃一吃就出門」
「咖啡店不是開十點？」
「今天我上兩點的班，現在跟阿琦去教會」
「教會？」
「嗯啊，基督教會，一起來吧！」
「呵呵！我罪孽深重，不用了！」
「教會才不是聖人聚會所，反倒是自認罪人的集中營呀！覺得沒有罪的才不去教會呢！」
一邊開門一邊把腳塞進鞋子裡，靂豪並沒有用心聆聽，嘴巴說著「掰掰」就出門去了。

蝴蝶何時成了基督徒、又何時開始有琦約這男朋友，靂豪都不知道，或許是男人天生就是做大事，比較不會從小細節中注意到些什麼。反倒是蝴蝶聽到靂豪說窗簾遮光度不足，想要發揮她的裁縫技能，拿著尺子要去量度那窗簾的長寬，就這樣被她發現了蛋糕，打開看到上面寫著「SORRY BUTTERFLY」，一下便忍不住噴笑。
「這個笨蛋……」看著右手手臂的燙傷包紮，蝴蝶清楚只要好好護理，這應該不會留下疤痕；可是在靂豪同一方向的手臂上，卻早早就刻畫了一條因為蝴蝶而留下的傷疤……

那只是很單純幼稚園孩子間的小爭執，卻因為壞掉的玩具，而演變出流血的事件。
蝴蝶是事件裡唯一的女生，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她當時就已經不是任意可以欺負的咖，被搶玩具自然是搶回來，之後的事情記憶都洗得七七八八了，到最後老師看到、變成大人們之間流傳的故事版本，就是有人被推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兇手」靂豪則擋在蝴蝶前面抿著嘴，右手臂流著一道血痕……

這件事靂豪大概也是忘記了，他不是那種帶了恩德就會高居傲慢的人，但蝴蝶也不是轉身就忘記得一乾二淨的人。
晚上帶著遮光布回家的時候，他的拖鞋已經放回鞋櫃裡面，房間的食物和垃圾已經清理，連床包都乾淨躺在衣櫃抽屜裡，證明今晚房東不會回來，下次等他發現窗簾變得很能遮光，不知道已經要到什麼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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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先幫我結帳好不好？敦譽問的話妳就說妳有些免費的禮券，所以這一餐請我們的」把錢塞進蝴蝶的手裡，靂豪眼睛直盯著洗手間的方向，聰明的蝴蝶收了錢就不問片語、按要求辦事。
「蝴蝶換到這家咖啡廳啊？」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那見過幾次的身影，敦譽坐下環視了一週，這店雖與蝴蝶以前工作的咖啡店是連鎖店，可是這一家位處高級商廈區的臨大馬路店面，裝潢更顯時尚風雅，用上深色的壁紙、更高級的傢俱，櫃檯依然是開放式沒錯，可是落地玻璃為保隱私感、添了幾分茶色，國際象棋殘局和民謠吉他也還是角落擺設的座上客。

「對啊，發生那件事情還不換店！？」即使已經過了很久，也沒再聯絡，靂豪講到蝴蝶被燙傷的事情，還是對那毒茶潑婦帶著怨恨。
「也得她公司願意呀！看來是蠻重視她的」
點頭同意敦譽的話，靂豪說：「只是這裡距離家裡又遠了點」
「大概十分鐘而已吧？」
「來回就二十分鐘了耶！」
「數學這東西還是你比較強……」

僵住了本來的快樂表情，靂豪看著好友緊繃的強擠笑容，就露了認真的臉、喊了他的名字：「敦譽」
「啊？」
「十個、二十個……你開口就是了」雖然說金額不大，但也不少，而且很有機會一去沒回頭，所以這簡單一句，背負的是一種友誼的試煉。
微微噴氣一笑，敦譽言它說：「女人嗎？我家就兩個、一大一小，已經搞得我頭都暈了！」

好友明明有共同語言，他是曉得靂豪在說只要自己開口，給他借十萬、二十萬都不成問題，只不過在裝傻罷了！靂豪感覺被完全打敗，就一邊拿湯匙一邊說：「喝湯吧你！我姑姑熬的，魚湯」
「難怪，想說都沒有點湯」明明才剛從洗手間出來，還是先拿濕紙巾擦擦手，才拿了麵包，然後又像給家裡牆壁補上油漆一樣仔細、給麵包均勻的塗上奶油，敦譽一直都是這樣，做事情按步就班、又一絲不苟，他這種人明明可以穩穩妥妥的過上好生活，偏偏最近股票市場一面倒、完全無力回升，連最不可能爆破的重磅股都爆掉了。那股災的爛攤子就像他撕下的一小塊麵包、沾進湯裡已經滴滴答答，只得不管味道如何、張開嘴巴就硬吞下去……

「中式魚湯配奶油麵包……」靂豪還沒講完，已經從敦譽的表情知道那大概有點難吃，是的，敦譽往往都會被他自己的習慣所愚弄，所以靂豪很清楚，敦譽一定有受這一次的股災影響，問題只是影響有多大？

「姑姑好嗎？」顯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煩惱，敦譽翻了另一個話題。
「蝴蝶說她臉色越來越差」
從靂豪說不再去姑姑家裡，轉眼已經過了一個季節，敦譽知道不能向靂豪說「別賭氣」這話，全都因為那裡面還有一個「父親」的存在：「偶爾請姑姑外出吃頓飯、看個電影什麼的吧」
「她都說想待在家裡」嘆一口氣，靂豪是沒有姑姑的辦法了：「我能做的就是打電話關心」
俯身伸手拍了靂豪胳膊，敦譽拿了手機滑出影片遞給靂豪，那是敦譽在餵女兒吃粥的影片，在女兒面前敦譽彷彿也變成了小孩，講話音調高了幾度、表情非常豐富，溫馨得讓靂豪心頭一暖，說：「雅晴長牙齒了呢！會喊爸爸了沒？」
「還沒，最近盡發些沒意義的音，不過這代表也快聽得到喊爸了」
把手機接回來就重覆看著影片沉醉，敦譽臉上一半是幸福、一半是陰霾，靂豪不怕幫不了忙，只怕好友什麼都不說……

營造出來的輕鬆愉快餐桌閒聊間，敦譽直到最後都沒有把確實的拮据情況告訴靂豪，只是在飽餐一頓後按照靂豪編寫的劇本，獲得「免費招待的一餐」，又打包了靂豪假意吃不下、根本沒有碰過的蛋糕甜點，回家給妻子好好享受。

打烊整理過後，把底下員工都送出門，蝴蝶給桌上放下兩杯淡淡的茶，就跟靂豪打對面而坐；靂豪輕聲叫了「蝴蝶」，眼睛自然的往她的手臂看去，雖仍貼著一塊膠布，但看來只是愛美而貼著那種去疤貼而已，畢竟受傷至今已經三個月了：「會留疤嗎？」
「正常不會，只是皮膚顏色有點不一樣，先貼而已」
點點頭，靂豪考慮敦譽在股災裡的損失，最壞打算就是賣房子，於是先問蝴蝶說：「敦譽一家三口，有可能要搬進去妳住的那裡」
「我沒問題」沒多問些有的沒的，蝴蝶一下子就作正面回應。
「這樣妳和潘琦約要見面就有難度了……還是可以跟敦譽說明？他們都不是會亂說話的人」

店裡播放著一首名叫「奇遇」的流行曲，是琦約和一個名叫愉珺的女孩合唱的歌曲，也是他們這個「奇遇」組合的主打歌，上個月派台就讓兩人一炮而紅，靂豪偶然看到歌曲影片，發現琦約坐在鋼琴前一邊彈一邊唱，才知道蝴蝶的男朋友成了炙手可熱的唱作人。
掛著偶像標籤，就代表琦約與蝴蝶的情侶關係得隱藏起來，蝴蝶在住的公寓大概就是兩人唯一能見面談情的地方。
「不用擔心我們，倒是你，這樣三個房間都滿了吧？你租飯店蠻貴的呢！最近不是股災？」
「我轉戰其他投資，還是有收入」靂豪一笑，覺得這畫面也太有趣，他擔心她、卻又被她反過來擔心著，就像桌上兩杯淡淡的茶，他們之間也有一種淡淡的味道，不是親人、更不是戀人，卻又互相關愛：「不過也不一定勒，敦譽也有可能搞得定，希望只是我多慮」
「物以類聚」蝴蝶呷一口茶，說：「他該不會跟你一樣，都不會把煩惱講出口的人吧？勸一下敦譽，至少要跟老婆講」
這說話從眼前這個同年齡的女生講出來，讓她彷彿年長了二十歲，忍不住噗的一聲就爆笑起來。

「笑什麼？你們男人不要什麼苦都往胃裡吞！」
稍稍收斂笑容，看著蝴蝶認真且有點生氣的表情，靂豪猜想這女孩最近肯定有些真實體驗，一邊故意不看蝴蝶、慢慢的喝著茶，一邊問說：「潘琦約怎麼了？」
撅嘴移開了視線，被猜對了、但也覺得沒什麼需要隱瞞的，便坦白說：「受了委屈，但總說沒事……」
「不然要哭哭啼啼嗎？這哪像話？」
「誰說要用哭的？只是求個擁抱、吐個苦水也需要吧？」
「那些又不能解決事情，只會讓妳擔心……」
「你看你看！你們男人就是這種心態！像父母向兒女隱瞞自己生病一樣！」激動的話語講到這裡就打住了，見靂豪把茶一飲而盡，明顯的他也同一時間聯想到姑姑：「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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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離開咖啡廳之後，踏著有點沉重的步伐，還是走到了蘭桂坊，與約好的某個她碰面、小酌兩杯雞尾酒，就如常回到飯店兩個人蓋了大被，從後抱了美人，手感受著她胸口的心臟噗通跳動，閉眼思想著他有時還不很明白的、人類的「心」……
蝴蝶的話雖然是刺痛了靂豪，可是她並不是故意的，也沒有亂講錯講，人或許會不想要被擔心而苦苦的避重就輕，但事實就是讓對方陷入懷疑與擔心，這道理大概是三歲小朋友都懂得。
只是懂不代表能做，敦譽也好、姑姑也好、潘琦約也好，還是不約而同的犯了傻事，生活是無情，但人有情，說不出口，也該求個擁抱！
「怎麼了？」
「沒事，讓我抱一下」
靜靜的抱在一起，不用說話，溫暖就能撫慰心靈，就是心靈不相交的人都能做到，親人、朋友、情侶間的震撼一定更大，突然就好奇潘琦約竟就放棄了那身與心的治療，到底是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該不會現在才後悔吧？是有女朋友了嗎？」
用手臂撐起身體，把美人翻身正面抱著，說一句：「妳真聰明」就擁吻下去，明白了同是男性的潘琦約，大概是有事情在瞞騙著蝴蝶，只是還來不及去警告蝴蝶，靂豪已幾乎整個世界都改變了……

「靂豪……」
張開眼睛，眼前雖然水氣迷矇，但仍能辨認是那熟悉的女孩身影，見她拿了紙巾要拭去自己臉上濕潤，怕一下就撩動情緒，連忙抓住她的手腕，嘴巴緊接吸口氣，拼命的想說些廢話也好、移轉心情與注意力，但那該死的腦筋現在只能走一條大直線，把昨晚曾經講過的要求、給定出一個時間：「敦譽的太太和女兒，明天搬過來」
女孩輕皺柳眉、緩緩點頭，她絕對知道發生了事情，卻不多問半句，倒寧願她是個八卦得很的女人、追問著理由說長道短，就能乾脆叫她閉嘴往旁邊滾去，偏偏她就不是，才讓靂豪此刻如此不知所措。

對看兩眼，蝴蝶問他說：「吃飯了嗎？」
手肘一個用力把自己從沙發撐坐起來，抬頭看一下擺動著尾巴的黑貓時鐘，在這安靜得耳朵會嗡嗡作響的客廳內、啪噠啪噠的展示著時間分秒流逝，不知不覺已走到接近死寂的零時；昨晚這個時間靂豪正在蘭桂坊喝著調酒調情、享受著身心的微醺飽暖，想不到才二十四小時，此刻身心卻是如在嚴寒極地；記憶告訴自己食道的確已經空了至少十小時，但思考的部分卻已無法分辨本能的需求，甚至首當其衝該苦苦作出求救的腸胃，也都決定以無聲飲泣填滿自己作罷。

看靂豪沒哼半個字，蝴蝶轉身到了廚房，沒幾秒又走到跟前，給他遞了一瓶水，冰涼透過玻璃瓶身滲進手掌神經，給喉嚨灌了幾口，那涼意直線落下、寒及脊骨，就像下午聽到警察那一句話，叫皮膚上每根細毛都直直的豎立……
「在他墮樓的位置，我們發現四個空酒瓶……」
搖頭打斷警察，說：「敦譽酒量很差，第二瓶已經沒辦法清醒了……」

緊皺著臉不想再回憶下去……
雖然因為醉酒且沒有遺書，他公司、警察都認定敦譽是意外墮樓，但靂豪倒寧願敦譽是有所計劃、有所目的，而不是死得那樣懵懵懂懂……
閉上眼睛，彷彿就看到敦譽中午的時候，提著塑膠袋，走到公司大廈頂樓，然後對公司在艱難時刻裁員的無情，用粉身碎骨發出無聲的控訴。

繼續啪噠作響的分秒、冰凍刺著皮膚的玻璃瓶，都殘忍得叫人難以忍受，終能體會佇立在頂樓觀看世界繼續吵鬧往前，卻只剩自己一個被拋下的孤寂無助感，是那種忘記呼吸的窒息……唯一的救贖是那緊緊的擁抱，透過鼻孔靠攏的肩膀傳來淡淡女兒幽香，柔軟的手撫著後腦勺給予溫暖的安慰，彷彿時間終於停頓下來，只剩眼淚盈眶、代替傷痛情緒溢流滑下……

敦譽的太太洛琳和女兒雅晴，隔天就住進了隔壁房間，帶來的物品不多，但仍然需要儲物空間，於是一如蝴蝶理解，最小的房間也留給她們用了。
「這一箱是玩具，大件的我就放在角落吧」蝴蝶用大動作表示她的想法，得了靂豪點頭才起來搬動，耳朵掩不住繼續聽到雅晴在房間內哭鬧，她就好像知道什麼似的，根本止不住她唯一懂得做的情緒宣洩，叫靂豪拿了耳塞塞住耳洞，頂著臭臉拆箱子。

忙了一個下午，兩個人終於能坐下來歇息，才發現房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恢復了寧靜，蝴蝶泡了咖啡給靂豪，挨坐在沙發一角問他說：「是不是還有些物品？你打算租迷你倉庫嗎？」
今天拆封的這些箱子基本上都是靂豪與洛琳的家人昨天整理的，把看來屬於母女倆的物品先搬過來，其他的就都先放著，不過靂豪已有心理準備負責到底，只因若叫洛琳處理，也實在殘忍。
「放在這裡不好，妳有地方？」睹物思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藏起來比較好，一聽蝴蝶的話，就猜想她是有好介紹。
「琦約租的房子，有一個睡房和一個儲物室空著，就在下一條街而已」

敦譽說蝴蝶和靂豪很曖昧，這誤會倒不難懂，他形容他們「話都說一半就互相懂了意思」，在這一刻，靂豪確切體驗箇中意義了。他想起了小時候跟蝴蝶在沙發上挨坐一起的情景，或許是因為青梅竹馬、思路從小就同步，他的確明白蝴蝶那不帶邀請的話語裡，根本就是在叫他搬去琦約家，是為了幫他省錢也好、方便他來照顧洛琳和雅晴也好，她已經為他打點好了、甚至得了琦約同意，才有這樣子的提意。
而事實上，昨天真實知道敦譽在股災中賠掉多少錢、等著靂豪救助洛琳之後，蝴蝶這樣安排的確是最有利現況的。
「我可不要被狗仔隊跟拍……」
「呂先生，你就放心吧！狗仔隊才對你沒興趣！」
「妳搬過去不就好了嗎？」
「我搬過去就真的大鬧娛樂版面了……」
眼睛一轉看到靂豪的表情，蝴蝶才驚覺自己被耍弄了一道，拿了抱枕就往坐在沙發另一角的男生掉去，不過同時也呼口氣鬆了肩膀，即使靂豪臉上還都是烏雲，但至少有露出一絲曙光了。

世界仍然用它自有永有的方式公轉著……
人也如螻蟻，若還未沒入黃土，腳步也就得繼續密密麻麻。

如蝴蝶提意，靂豪住進了琦約的家，清空了敦譽的房子沒多久，也順利的把債務處理完畢，帶洛琳辦資料的時候，也得了「把敦譽的私有物回收或捐出去的意願」，只望盡快把有關袁敦譽的事情告一段落。
「這個留一套吧」那個時候翻著敦譽的物品，只見蝴蝶掛起了一套西裝，還特意用衣物袋包好，說：「將來雅晴結婚，帶著他出席」
萬物生長老死，再燦爛的花朵枯萎，也終會被遺忘，但若它結出果實，就能再次讓人驚艷。
而雅晴，將會是那一個驚艷，只是靂豪無法喜愛這個小女孩。

蝴蝶說洛琳變瘦了，擔心她並沒有好好吃飯，蝴蝶又很常上晚班無法監督，就叫靂豪想辦法，最後是想到請洛琳星期一至五負責做晚餐，以「恩公」的身份請求，洛琳自然沒有拒絕，但第一餐飯就看到洛琳一匙一匙的餵著雅晴吃飯，自己的飯卻都放著涼快，靂豪瞬間覺得自己和蝴蝶真的誤會大了。
「雅晴什麼時候才會自己拿著吃呢？」
「還久的！她現在還在學著使用手腳，但她已經很會吃了！」小匙遞到小嘴前，看準機會就把食物送進去，洛琳放下小碗，從褲子口袋掏出幾張紙幣和零錢，續說：「今天買菜剩下的」
「都妳的，妳的工資」
「不行！租金你已經不收了，我還向你要工資嗎？」
「收起來吧」擺出十分堅持與十分認真的臉，不容洛琳繼續討論。

洛琳是敦譽的大學同學，在他們交往一段時間之後，才被介紹認識靂豪這位好兄弟，二人根本未有深刻的認識；洛琳知道靂豪會這樣照顧她，絕對是因為敦譽，但這種感情或許很快就會失溫，也得給自己一個限期：「在雅晴一歲之前，我都希望能自己照顧她，之後我就會想辦法去工作，到時再把租金……」
話還未說完，那坐在嬰兒餐椅的小孩一邊向著靂豪揮舞雙手、一邊喊：「爸……爸……」

空氣凝固了三秒，看著眼前的洛琳掏出手機錄影，臉整個慘白、雙手不停的發著抖，靂豪伸長了手把面紙盒抓來，口袋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不是自己的手機，是敦譽的手機……
因為後事的關係，靂豪被親友們賦予保管手機的責任；掏出看到屏幕顯示的信息，短短六個字，眼前就是發信者還在微微抖動著的背影……

「雅晴叫爸爸了！」

有些習慣，不是不能改變，而是不想要改變，靂豪懂得，如同昨晚坐在籃球場觀眾席上，把買來的兩瓶啤酒都開了，卻把其中一瓶放著滴汗，直到它變成常溫……某些動作與事情，在別人眼中或許毫無意義，但對自己來說，那卻是一個世界、一個宇宙。給訊息提示點了關閉，決定以後不讓她收到已讀的訊息，卻也同時決定讓她以後都能繼續這個習慣。

只是我們身處的社會，還不盡完美。
敦譽手機的合約還有越一年才到期，要繼續使用的確是繳錢就可以解決，但沒有人使用的手機並不需要使用量很大的計劃，要變更合約卻只能本人辦理。
「就跟你說，他本人已經過世了，怎樣要本人來辦理？」
「拿死亡證件是可以來解除合約的，只是沒有綁約的門號也就很快會被取消了……」
「所以我就是來問怎樣可以換成其他合約阿！」
很久沒有感覺到人類的獸性，靂豪這一下與店員鬼打牆一樣的對話，卻喚醒了某種原始的本能，努力忍耐住翻桌破壞的衝動，回頭卻看到店內的廣告中，有同一屋簷的那個人的影子……原來琦約是那家電訊公司的代言人。

搬過去也超過一個月了，靂豪跟琦約卻鮮有聊上話，除了因為不相熟以外，更大的原因是時差，靂豪的時間已經有夠奇怪，為了追美國股市，天未亮就會醒過來忙，不過總的來說都是白天工作；琦約卻是工作到深夜，幾乎都下午才開始活動，那個時間靂豪都已經出去咖啡廳休閒了。算一算，靂豪與蝴蝶見面的時間，都比琦約要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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