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月,氣候回暖許多,陽光也越漸熱情。慶國西方境內,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地大物博的甘州了。時逢三月楊柳風後,四月便是桐花花開季節,甘州隨處可見白色油桐花開,好不美麗。
為期一周的油桐花賞花季,也悄悄的在甘州這片淨土上展開。每年引來大批大批的外縣人進城內遊玩兜走,也替甘州這地方造就了不少商機,所以甘州出了名的幾家大戶,均是以經商起家。
甘州城內有一處高台,名為百花樓。
艷紅的樓柱五顏六色的花朵攀在其上,甘州城內人盡皆知這是一處尋花求歡的好所在,裡頭盡是小倌花魁。少不了貴公子的駐足,同時也接待了不少平常人家,不分貴賤,只要掏的出錢,敢踏進樓內,便能一品美人的香甜滋味。
「比起鳥籠,這裡好玩多了。」一身輕裝簡束,少年就坐在百花樓最上層的望台上,品著清酒與花香,俯瞰著百花樓下來來往往的遊客與小販。
看上去傲氣凜然,卻不帶螫人狂妄,一旁站著的男子向他躬了身道:「公子,已離家近半個月的時間,小的斗膽詢問何時啟程回安平?」
「馥殤。」像是讓問題打壞了興致,少年苦笑迎上對方,「桐花一年僅開一次,不多做停留急著回去做什麼?」
悻悻然的,少年起身看了眼樓外的桐花,伸手便採了一朵進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笑了下,便將帶著清香的白油桐賞給了名為馥殤的隨從。
馥殤接著白油桐,也只能閉嘴不多加詢問。他家公子便是這副德行,比起旁人爭名奪利的過活,他寧可安安穩穩的享樂於當下。
「既然酒喝夠了,咱倆便就下樓吧。」少年放了幾個碎銀在桌面上頭,「還得給娘帶點禮物回去才行。」俏皮的眨了眨眼,再回顧一眼樓頂景色少年才匆匆離開。
「公子,要給香妃娘娘帶點什麼好?」
馥殤這麼一問,少年蹙眉,「這是該好好思考,但馥殤,不是說好不提宮中稱謂嗎?」
讓少年這麼一說,馥殤瞬間知道自己口快鑄了錯,「公子……。」
「算了。」擺手要馥殤別說些道歉的話回答他,「知道你口快,所以這回就不計較,但是買給娘的禮物得由你出錢才行。」悶哼了聲,少年像是詭計得逞般。
「搶劫!有人搶我的包袱!」話才剛說完,前頭便出現了躁動。少年想也不想就把馥殤扔在原地向前跑去,馥殤回神才發現他家公子早就已經拔腿狂奔向前,哪還來的及告誡讓他別靠近紛爭呢!
少年才剛想要伸手抓過搶人包袱的賊人,誰知道有人出手比他更快,還沒來的及看清楚,便聽見賊人被打倒在地求饒的聲音。
少年只能看清,對方同自己一樣是個年少之人,面容姣好但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偷來的東西,給我。」短短幾個字,透著不容許對方拒絕的氛圍,賊人的手被扭到身後去,不得不把包袱交出來。
接過賊人偷來的東西,少年才又往回走,將包袱還給欲哭無淚的少婦,「妳的包袱。」
馥殤經過了少年身旁,跑向自家公子身邊,才剛想要開口,他家公子卻笑著上前與人打交道,「好身手,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結識這位豪傑?」
在兩人身後的馥殤暗暗的捏疼了自己的手背,他家公子不比尋常人,可是當今聖上的寵兒之一,三皇子獨孤清照。只是他性喜淡泊,對於宮中的事情接觸甚少,而皇上獨孤元學也不強迫他,完整的保留了他逍遙快活的個性,人稱逍遙皇子便是他。
這還是頭一遭,他家公子想要結識新朋友,他馥殤到底是該阻止還是不該阻止的好?
獨孤清照細看對方,才發覺對方眉清目秀脫俗稚氣,方才身手矯捷利索算的上是一名佳人才子。只見對方聽了他的話,臉部沒有太多的表情,正想要開口回答他,另一邊卻又出現了另一道聲音。
「言絕!」來者罩著深色斗篷,戴上蓬帽伸手就抓住了言絕的胳膊,「我才離開一下,你就又不見蹤影,不是說好等我安妥一切再帶你遊賞嗎?」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現在路也走得不太平順,難道也要拔刀救助我嗎?」來人戳了戳言絕的腦袋瓜,很難得的失態。
摸著被戳疼的地方,「嗯。」言絕是這麼回答的。
獨孤清照在一旁笑看著兩人的互動,倒是不介意被晾在一邊,等到兩個人暫時結束了對話,罩著深色斗篷的那人意識到身邊還有其他人在,才將目光對上了獨孤清照。
這一看,他差點跪在獨孤清照腳下。獨孤清照看見來人在斗篷帽下的面孔,也著實驚訝。
「微、微臣穆歌見過三皇子。」才正要行禮,獨孤清照便揪著他不讓他跪下,「跪什麼,我不喜歡這些禮數你堂堂麟王居然不曉得?」
巧遇,實屬巧合。
穆歌不曉得這一回碰上的居然是皇家子弟,幸好不是他人,而是逍遙皇子獨孤清照,若換成他人,以他在逃的身分,跪也不是跑也不是。
言絕頭一次看見穆歌向著別人行禮,他只覺得自己似乎碰上了不得了的人,剛才聽穆歌喊,好像是三皇子是嗎?
「麟王,你不在首都安平的麟王府跑來西邊的甘州玩耍嗎?」獨孤清照倒是問的直白,很顯然的,他不知道穆歌遭人陷害,當前在逃困境。
一直站在獨孤清照身後的馥殤走上前,給穆歌還有言絕行了禮數,「見過麟王、言絕公子。」
言絕只是偏著頭,有樣學樣的跟馥殤一樣行了同樣的禮數,馥殤見了頭都不敢抬了,言絕也杵著不知道該不該直起身子來。
在旁的穆歌還有獨孤清照見了,只能一個人抓起一個,讓他們別在大街上繼續行禮數。
「我看這裡不好說話,不如找一處靜僻吧。」看了下穆歌的裝扮,獨孤清照再怎麼不碰政事也懂得他情況有異,很快地找了一家客棧,四人入座不分尊貴貧賤。
除了小二送來的熱茶還有幾道點心,桌面上僅剩下的就是言絕的包袱還有馥殤的隨身寶劍。
「實不相瞞,微臣遭小人陷害,正在逃亡當中。」不多做迂迴,穆歌很了當的切入正題,想要一五一十的向獨孤清照說明開來,「前些日子宮中小廝來訪府上,說是皇宮內的軍事訓練需要我前去一看,我才剛步出府邸,便看見有人在外徘迴,正想要上前詢問但瞧對方落下了摺子便逃逸無蹤。」
拿出奏摺,獨孤清照一看,柳眉蹙著不發一語。上頭寫著尤丕將軍意欲造反一事,只要是在朝為官不下十載的老臣都會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荒唐事。論其忠心可鑑日月,要是想造反早在前些年獨孤元學大病時早就舉兵反叛了。
「處理完宮中瑣碎,我便回到府邸,只是發現了這奏摺,想著大概會是一場波擾的開端,草草的交代總管事嘉康若我當夜未歸,便就去信尤丕將軍,告訴他有人想對其不利。」
「嘖嘖、就說在朝為官的各個不是好心腸,像你這樣剛正不阿的人都被牽連其中,那其他人也在劫難逃了。」獨孤清照敲了敲自己的茶水,讓馥殤再添上一杯熱茶,「所以讓人追殺了?」
獨孤清照看向正在吃著點心的言絕,「那這位小哥呢?怎麼認識的?」
嘴裡還有食物,言絕正想吐出食物回話卻讓穆歌擋下,「負傷後,是他救起我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有恩於我。」
獨孤清照頷首,不難看出言絕是個傻直的人。從剛才的賊人行搶他出手相助,還有穆歌負傷他仗義救助,便知道他是個心腸好的傻子。
至於為什麼說他傻,大概就是他骨子裡透著不經世事的感覺吧。
「往後有什麼打算?」抓起盤內最後一塊綠豆糕,獨孤清照衝著言絕笑著,好似得逞般的咬下糕點。
言絕嚥下嘴裡的甜食,不是那麼介意的喝茶順順喉。
「途經高人指點,要我前去尋找一人。」穆歌只是莞爾看著兩人的舉動,「尋一名,可能藏身在首都安平的高人。」
聽到這裡,獨孤清照眼睛都雪亮了起來,「這樣呀、不如我隨你們一同前去吧。」能夠相逢自是有緣,獨孤清照自幼便喜歡接觸這些,舉凡琴棋書畫各色領域的高手他都曾經拜訪過。
現在多了一個能夠解救穆歌遭人追殺的窘迫之人,他想著必定是用計的高人了。
穆歌茶還沒入喉,倒是不太意外獨孤清照的反應,只是他沒想過這一路上會與皇子同行,「我是在逃之人,怎麼能夠牽連三皇子呢。」
馥殤在旁聽著也是循循點頭稱是,平常皇上已經不多加管束他家主子,若是在這時候出了什麼差池,皇上要是怪罪下來,肯定是要砍頭的。
第一個砍的,便是他馥殤的項上人頭。
「不用怕我受連累,我想父皇應該也知道你麟王穆歌不是什麼小人敗類,好過那些在背地裡動手動腳的賊臣亂子。」獨孤清照一想到有人膽敢在獨孤元學眼皮子底下作亂,義憤填膺地想要鏟草除根不留禍害,「我若知曉此事不與你同行,我便不是什麼逍遙皇子,父皇跟母妃知道了,肯定也會責怪我。」
孤獨清照瞇眸看了眼身邊正在心裡吊水桶的馥殤,「我知道你擔心,我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地掉了性命,你的腦袋歸我管,我還沒讓你替我出錢買下母妃的禮物,怎麼可以讓你死呢。」
「公子!」馥殤一聽急了,這意思不就等同於他在買下獨孤清照要帶回去給香妃娘娘的禮物之後,他就要丟了小命嗎!
言絕跟穆歌兩人面面相覷,言絕大概是對獨孤清照要隨行這件事沒有太大的意見。穆歌則是參想著此事若應允,路上四個人是否太過招搖顯擺,但時逢桐花花開,在甘州行動應當是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玩笑話,你別當真呀馥殤。」獨孤清照除了平時學習知識外,最大的樂趣便是逗逗馥殤,惹的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好不愉快。
「主子,這玩笑開的太大了,小的心臟負荷不了。」馥殤忿忿不平,但卻也無可奈何。
獨孤清照勾著笑,才又將視線轉回穆歌身上,「那麼我便就與你們同行了,一路上相互關照少不了,幸會。」這麼說著倒是正經了不少,也讓其他三人見識到了皇家子弟公私分明的典範。
隨後,穆歌又將言絕的來歷與言燁託付他們下一步要去尋找李錦玉之事告訴獨孤清照。獨孤清照頷首不已,細細聽著穆歌緩緩道出他所有情資,而言絕則是時不時的替穆歌補充著隻字片語,馥殤在旁也專注聽著。
「說到紅花錦囊,能讓我瞧瞧嗎?」獨孤清照想起教他武功的師傅也喜歡以紅葉金花作為自身代表,只是這事情少有人知道,要不是他自幼讓獨孤元學准許可以出宮向學,他也遇不見藏身在安平的紅萼娘子。
穆歌拿出言燁臨行前交付給他的錦囊,獨孤清照細細看著,上頭是一朵朵的花開,但他們可能忽略了細節,錦囊上刺的是大片的葉紅,其花朵實質是金色的小花。
「瞧,這錦囊上,刺的不是紅花,而是紅葉金花。」指著小而不易見的金花,獨孤清照想起似乎有段日子沒去看望他的師父紅萼娘子了,「這錦囊指的定是我師父紅萼娘子,不如這裡遊賞完,我帶你們一同前往她的所在的吧。」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穆歌還以為他與言絕二人要花上好一段時日才能尋見這錦囊的主人,不料今日在甘州鎮上言絕路見不平卻撞著了獨孤清照,湊巧的將紅葉金花錦囊的主人所在一舉拿下。
「還以為要花上好一段時日才能尋得此人,得三皇子之助力,微臣不勝感激。」穆歌難掩欣喜,這段話說著便就冗長了。
獨孤清照托著腮幫子,「不用謝,只是舉手之勞,但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別再拿身分壓我身上?聽著很厭煩呀、你我的情誼便就今日定下了,來日相互扶持兄弟相稱可好?」
目光掃向在座三人,皇子氣勢表露無遺。
馥殤嚥了口唾液,「論年紀,屬在下最年長,論及功勳,是麟王最為彪炳,可是論及地位是主子您最高攀不起。」
哪裡來的兄弟相稱之說?這不就是分明在替他折壽嗎。
「就年紀分別,我稱你兄長。」獨孤清照拍了拍馥殤的肩頭,笑的可好看了,「你就好生的讓我稱為兄長哥哥吧。」
一場茶聚,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四人稱兄道弟,意欲揪出在暗之人。
─*未完待續*─